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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黑鸦修为都是不俗,将小伙计所言听得清清楚楚,彼此对视一眼,一时都是无语,这位鸢肩公子的做派还真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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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屠狗暗暗感叹,除去知晓内情的自己,恐怕其余黑鸦都或多或少低估了始终给人莽夫浑人印象的青牛营尉。
刘屠狗东来北上继而南下,一路行来竟从未见过如此兼具俊美与英气的男子,亦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原本魏卞那对颇给人轻佻艳丽之感的桃花眼与之相比,立刻黯然失色,甚至他曾遇到的那几位出众女子,亦不能压盖此人的独特气韵。
守门禁军士卒们阻之不及、哗然色变,不少人怨愤难平,摸出腰间弩的同时看向自家百骑长,只待一声令下。
小伙计一呆,见杨雄戟面露不耐之色,慌忙开口道:“那……那是京师长公主府上派来给王上送寿礼的,人称什么……什么鸢肩公子的,叫什么名字就真是不知道了。”
他麾下的禁军士卒立时争先恐后四下散开,生怕挡住了这支骑队入城的道路。
禁军百骑长神色已是数度变换,却终是颓然摇头。
当下他笑着岔开话题道:“谁知道方才那位是什么人?怎的如此人物竟是从没听说过。”
自家人受此大辱,守门的禁军立刻炸锅,城楼上许多人破口大骂,城下列阵以待的一百人更是如潮水般涌上,顷刻间便将十余骑黑鸦团团围住,只等百骑长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些跋扈边军乱刀砍翻。
对峙双方不约而同起了一般无二的念头,不论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守门禁军,还是被围死后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黑鸦,都忍不住循声望去。
刘屠狗闻言咧嘴一笑:“难怪……对了,这个鸢肩公子方才是回哪里去?”
此刻这厮怕是对任、白二人方才之论极为不喜,只因自己这个二哥和黑鸦卫还要借重二人,才强行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眼见得局面渐至无法收拾,城北方向蹄声又起,且极为迅捷,即便临近剑拔弩张的城门,仍旧听不出半分要勒马缓行的意思,颇似先前黑鸦的嚣张气焰。
“莫不是对方来了援兵?”
看了一眼兴奋中又带些忐忑的董迪郎一眼,任西畴微微摇头:“是不是有些操切了?不提北镇禁军肯定会想办法找回脸面,万一把禁军得罪狠了,今后入了京师只怕也要颇多阻碍,会不会得不偿失?”
小伙计哭丧着脸叫屈道:“真的是打猎,这些日子常有山里的樵夫猎户带着许多野物来城里卖,全因这伙人射杀了猎物从来都不要,也不禁人拾取。至于身上干干净净,听说那位公子出门都会多带一套衣裳,一旦沾了血,立刻就更衣回城,脏了的衣服再如何华美贵重也从来不留,都是当场烧掉,许多跟着捡便宜的山里人都见过的。”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原地只剩下了满头雾水的十余骑黑鸦。
他重重一跺脚,恨声道:“速去禀报校尉大人,这些忘了本的白眼狼实是该死,才进诏狱就迫不及待反咬一口,向新主子表忠心,真当我禁军无人吗?”
白函谷突然插言道:“军气难养,可鼓不可泄。即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能于人立威、于己立胆,仍旧是赚了。”
他没有谈论是非对错,但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外行叹的是此人蛮力惊人,内行看的却是杨雄戟这一手中了不得的刚柔相济,因为倘仔细看那块无辜遭劫的青石,便能发现除去戟杆戳出的深坑,其余地方完好无损,一丝一毫的裂纹和碎片都无。
踏马而来,气若霓虹。
先后两支气焰惊人的跋扈骑队入城,街面上行人车马纷纷走避,俱是敢怒不敢言。
“方才过去的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姓甚名谁?恩,就是长相穿着都像个娘们儿的那个。”
刘屠狗见状一笑,不禁想起了这厮当初那句“牛马出而天下平”,知道杨雄戟看似鲁莽好斗、不肯吃亏,杀敌时更是毫不手软,其实胸中竟有扫平乱世的慈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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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那同样是一支规模不大的骑队,然而相比甲袍肃杀阴沉的黑鸦,明显要华美庄严了许多。
他想了想,补充道:“这伙人已来了好些天,每日早起都会出城打猎,多长时间回来倒是没个准儿。”
马如飞,人如水,一股淡雅香风扑面而来。
董迪郎立刻跃回马背,两腿一夹马腹向前冲去,其余黑鸦有样学样,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路面宽阔,大条青石铺地,才进城,已见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街巷走向尤为笔直规矩,相比刘屠狗曾到过的那些西北和中原大城要齐整得多。这也难怪,北定城最初修建之时便是一座偏重于军事的要塞,兴建于前代近乎烧成一片白地的旧址之上,不受旧城格局拖累,能够从容措手规制。
任西畴惯于谋算阴诡人心,从来只看重利益得失,行事就未免不够爽利,方才说话虽然婉转,却明摆着对杨雄戟的莽撞行径不以为然。白函谷则得了家传《刀耕谱》中视人命为草芥、以杀戮为耕作的精髓,哪怕对自己麾下士卒,心肠同样硬如铁石,毫无人情味儿可言。
这种微妙情绪在他身上极为罕见,任、白二人立刻有所觉察。
杨雄戟扭头看了一眼任西畴,又瞥了一眼白函谷,随即移开了目光,微微犹豫之后终是没有开口。
禁军百骑长回过神来,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要站立不住。
尤其此人男生女相,生就白玉芙蓉般水嫩皎洁的面庞,眉眼之间水波氤氲,双唇猩红而有妖冶之态,唯独神情竟是极为冷峻,瘦削双肩略微耸起,颇似道门高人推崇的鹤形,却多了几分阴鸷与力度,与其说是鹤背,倒不如说是鸢肩鹰翅,立时将过分的妩媚冲散大半,显得英姿勃发,更别提他单手提了一杆寒气逼人的镔铁长矛,矛尖雪亮,沉重矛身朴实无华。
那位俊美妖艳的贵公子一振缰绳,毫不停留地直冲而过,只在与刘屠狗擦肩时漫不经心地斜睨了一眼,似是对于在此见到一头赤虎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并没能引起他更多的关注。
刘屠狗扭头看向避在一旁的禁军百骑长,咧嘴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好吧?”
小伙计连忙四下看了看,见除了这些黑衣煞星和躲得远远的自家掌柜便再无旁人,这才豁出去道:“他当日头回进城时,被南门尉拦着多问了几句,不知怎么就恼了,当场便将南门尉一矛挑死了,惹出了好大的风波,结果事后王上竟然没有降罪,北镇的将军校尉们也权当没看见,那南门尉竟就是白死了。”
杨雄戟最看不得这等豪奢嚣张人物,骂骂咧咧道:“比娘们儿还像个娘们儿,这他娘的是哪路毛神?”
他身后尚跟随有二十余骑锦衣扈从,胯下坐骑都是通体无一根杂毛的骏马良驹,兵刃各异,气态俱都不俗,明显是有别于军伍的江湖高手。
他这是在委婉地劝谏二爷,虽然出手的是董迪郎,但却是杨雄戟出言撺掇的,而整个黑鸦卫都知道,在半路杀出个刘去病之前,杨营尉始终是大人最为信任和偏袒的头号心腹,他的意思,往往也就是大人的意思。
打头一骑尤为耀人眼目,是一位丰姿秀美的青年,头戴切云冠,腰围白玉带,罩了一袭轻薄如蝉翼的宽大银丝锦袍,衣摆与长袖袖口描绘有异常鲜艳的大红色波涛纹饰,宛如孔雀开屏般随风鼓荡,露出内里一副华美异常的金丝鱼鳞细甲,连双手上也戴了一副金丝手套,如此豪奢,是不是出身将门不好说,但显见得是一位身份贵重的世家公子。
他四下一瞅,见左右竟是无人,只有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店铺坐商在隔着门窗看稀罕。
正好一腔邪火无处发作的杨雄戟闻言来了精神:“嗨,费这个神作甚,找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说罢便不再看这人的难看脸色,催动胯下赤虎奋起疾奔,眨眼就冲进了城门。
“这里又不是长公主的地盘儿,为何守门的那些禁军如此怕他?”杨雄戟又问道。
既入了诏狱,势必要与原本出身划清界限,非但是那位禁军百骑长做如此想,入了城的十余骑黑鸦心中有此揣测的也不乏其人。
杨雄戟大步流星,就近闯进一家绸缎庄,一把拎住门后转身想跑的小伙计,嘿嘿一笑道:“问你几句话,答好了你杨爷有赏!”
小伙计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就住在王府里。”
见到来人,禁军百骑长脸色就是一变,恨恨瞪了一眼原本插翅难飞的一众黑鸦,大声吼道:“愣着干什么,让开道路!”
就见这厮索性翻下牛背,看似随意地将大戟向地上一戳,粗壮的戟杆底端竟是直直插入青石,顿时引得远近一片惊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身上残破皮甲扯下,往地上狠狠一摔,露出内里的赤红军袍,冷笑道:“都说禁军跋扈,今日一看,比起边军……不,比起诏狱可是差得远了!想进城,先问过咱北镇禁军的几万兄弟!”
一众黑鸦都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听二爷道:“啧啧,咱们跟人家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也难怪人家都不拿正眼瞧咱们。镇狱侯爷坐镇的诏狱就比长公主府差了?走,跟着二爷长见识去!”
任西畴无奈苦笑,这个杨营尉也当真记仇,方才只顾着规劝大人,忘了顾及杨雄戟的脸面,一不留神就给得罪了。
后无追兵,进了城的黑鸦很快再次勒马缓行,并没如那位妖艳贵公子的骑队一般横冲直撞,然而终究是赤虎的庞大身躯太过骇人,一众黑鸦方圆数丈之内无人敢于接近,避之如遇蛇蝎。
二十余骑锦衣扈从紧随其后,很快绝尘而去,同样视十余骑黑鸦如无物。
除去杨雄戟唯恐天下不乱,其余十一骑黑鸦竟是极为沉默,甚至连一个略带讥讽意味儿的笑容都欠奉,压根儿没将眼前这场闹剧放在心上,不少人的目光盯住了董迪郎的手掌和刀,显然都对切玉刀极感兴趣。
一旦进了城,便不是他一个小小守门百骑长可以放肆的,今天已是栽了个大跟头,若是不管不顾再在城中搅起更大风波,一旦惊动了王府,甭管有理没理,一样是万死莫赎。
杨雄戟一愣,随即怒道:“屁!我方才明明见他身上一尘不染,干净的跟什么似的,那些扈从也是两手空空,压根儿没见着什么猎物,这是打的什么鸟猎?”
入眼处鲜衣怒马,如见灿烂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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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吓得面色惨白,闻言立刻战战兢兢点头,不忘强挤出一个谦卑笑脸:“但凡小的知道的,绝不敢欺瞒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