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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大结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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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城‘门’被封锁,阿苒等人只能先在巧匠宗的一处据点等待时机。www.biquge001.com颜九针替菱纱施了针,待她稍微能发出些许声音之后,才开口道:“她被人下了哑‘药’,我需要点时间,才能把‘药’‘逼’出来。”说着冷冷的瞥了涂山一眼,似是等着他开口。

    涂山先前曾放下狠话要颜九针好看,可事到如今还得求着他给菱纱诊治,此时不由涨红了脸,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她负责去捣‘乱’,我只把菱纱带回来就行了,别的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直接去问就是,我才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呆了那么久,其实是遇上老情人了。”

    颜九针立即脸‘色’一沉,起身走进厢房,伸手将正在替菱纱掖被子的阿苒一把拽住,转头便往外走。

    阿苒一头雾水的被他拉了出来,见涂山一脸“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心中顿时就明白,这两人又闹别扭了。她正在想这回该怎么安抚他,却听颜九针开口道:“这回劫法场动静肯定不小罢,一旦你的身份被暴‘露’出来,朝廷就有借口讨伐鸣沙山,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阿苒眨了眨眼:“皇帝老儿会讨伐鸣沙山?我以为他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呢。”

    颜九针道:“且不论皇帝是否还有余力找你麻烦,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向姜谷主还有巧匠宗宗主解释吧?”

    阿苒吃了一惊道:“还要解释?”

    颜九针理所当然的道:“我所在的‘药’王谷,他俩所在的巧匠宗,还有你所代表的何氏剑‘门’,彼此同气连枝互为盟友。从来都保持超然于世的姿态,绝对不会卷入朝堂斗争之中。任何破坏规则的一方,都必须向其他两方给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将被视为敌对。”

    阿苒笑嘻嘻道:“放心吧,我可不是为了救出那些‘细作’‘刺客’才去劫的法场。我是光明正大的去找负心人算账来着。这是风流情债,顶多只能算是‘私’人恩怨,跟想要支持谁当皇帝没有关系,就算暴‘露’了身份,也只会让他们更崇拜我一剑扫平天下的气势。”

    颜九针神‘色’不变的道:“这些并不是理由。”

    阿苒搔了搔头,迟疑道:“那要我怎么说?”

    颜九针淡淡的道:“你先将法场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们再从长计议。”

    涂山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子手腕可真高啊,不知不觉就把话给套出来了。阿苒看起来‘挺’‘精’明的,就是对她所认为的朋友都太不设防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他也算是欠了颜九针一个人情,涂山不想杵在中间碍事,在确认过菱纱无碍后,便自行出去打探消息了。

    阿苒这边每说一句话,颜九针的脸‘色’就沉下一分,等到说完时,少年那双斜飞的凤眼几乎都要‘射’出刀子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胸’口的不快。淡淡的道:“陈郡谢氏么……我知道了。”手里的金针却不知何时已被捏断了。

    阿苒这才察觉到似是有些不对,再看颜九针时,他的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只见涂山眉头紧蹙的快步走了进来,道:“宫里出事了,外面现在正‘乱’着,赶紧收拾了东西走吧。”

    阿苒吃了一惊。见他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将服了‘药’昏睡过去的菱纱背了出来。不由追上去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吴王……”

    涂山摇了摇头,道:“不是吴王。据说是前……诚郡王世子司马珏为了替诚郡王妃报仇,潜入宫中将皇帝给杀了。”

    阿苒惊声叫道:“什么?”

    ……

    司马珏神‘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神‘色’憔悴的老皇帝,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皇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司马蔚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司马珏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字的道:“我亲耳听你自己说。”

    皇帝连着咳嗽了数声,身边的小太监连忙地上帕子,一面朝司马珏怒目道:“你如何敢如此对皇上无礼!”他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呐!”

    司马珏手中指着皇帝‘胸’口的含霜并没有抖动分毫:“不用喊了,外面早就被吴王的人团团围住了。”

    皇帝喘息着道:“原来是你将他们带了进来的,可你又怎么知道这些密……”他忽然止住话语,双目瞪圆,指着他失声叫道,“是太后!”

    皇宫的密道从来只有太后与皇帝才知晓,即使是皇后也要靠边站,毕竟皇后可以随时换,但太后却不能。

    司马珏森然道:“不错,我小时候可是经常被留宿显阳殿。”

    虽说是小桓氏一手扶持司马彦上位,但从古到今没有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踩在头顶上,尤其小桓氏还是个‘精’明强干极有手腕的‘女’人。这名义上的母子俩之间的关系自从先帝去世后就开始急速降温,皇帝一直在暗地里扶持自己的势力,太后一心想要重振自己娘家,但也不得不提防新帝是否会过河拆桥。双方彼此猜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十九年前皇帝将嫡出爱‘女’南康下降到桓家,母子间的关系总算缓和了许多。可这份亲昵没过几年,太后就突然得了急病。如果不是‘药’王谷的人千里送‘药’,她只怕已经躺入皇陵了。也正是这次病危,让她心底的疑虑重新浮现,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对皇帝的提防之心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皇帝也察觉到了太后的疏离,便特意将诚郡王府中年幼的司马珏接入宫中向太后示好。再两年,太子出生了。皇帝对司马珏的宠爱更甚以往,就连太子也越不过他去。物极必反必有妖,太后表面上笑得合不拢嘴。内心深处对皇帝越发警惕。司马珏那时候年纪尚小,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疯得好不快活。一日在太后宫中玩耍到深夜,太过疲惫不小心睡了过去。太后不忍将他唤醒,就准了他当夜留宿显阳殿。也就在那天晚上。他睡到一半被‘尿’意惊醒时,无意中听到了太后与心腹的谈话。

    夜半三更,太后宫中哪里会多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这种宫廷秘讳对他来说,又好奇又害怕。最重要的是,宫中‘侍’卫如此多,那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潜入显阳殿的呢?司马珏虽然年幼。却十分聪慧,很快他就发现了皇宫中最大的秘密。

    皇帝颤声道:“没想到她竟然会将密道告诉你……不,不可能。”他虽然与太后彼此猜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几年来。两人的关系好转了许多。太后已经年逾古稀,他也几近‘花’甲,再斗也斗不出什么名堂来。自他登基后,桓家着实风光了二三十年,但也老老实实的呆在谯郡,可见太后也并不想要与他将关系‘弄’僵。既然没有利益冲突,太后又何必将皇家的密道透‘露’给司马珏?

    即使她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皇帝那浑浊的瞳孔蓦然收缩,难不成她是怕自己会要司马珏的命?

    司马珏并不想对他解释清楚。只冷冷道:“你一心想除掉吴王,却没想到人家早就盯上了你。我与吴王做了‘交’易,只要他肯告诉我母妃的死因。我就带进入皇宫。”太后一死,显阳殿自然冷冷清清。他带着吴王的人顺利潜入宫中,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觉。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朕也无需隐瞒。不错,你母妃确实不是暴病而亡。”

    司马珏握住长剑的指骨微微有些发白。却听皇帝缓缓道:“自从你在海难中死掉的消息传来,你父亲的心疾就发作了。他虽死了嫡子。但好歹还有个庶子,于是……”

    诚郡王司马茁自知命不久长。在病中向皇帝递了请封其次子司马琏为世子的折子。诚郡王妃死也不信自己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反而都要让那个歪歪倒倒病病殃殃的庶子得了去。可那时司马珏还与阿苒一起被困在海岛上,即使她再如何坚信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也无法说服自己的丈夫。司马琏比司马珏长两岁,却一直活得窝窝囊囊的。不仅仅是司马珏的骄纵跋扈,就是他自己还得承受来自他自身那副孱弱身躯的压力。人被压抑久了,蓦然间释放出来,就会变得有些不正常。反正他未必能活到真正得爵的那一天,既然那个压在他头顶上的人已经不在了,诚郡王又卧病在‘床’,他自然也不再将嫡母放在眼里。

    诚郡王妃既恼司马琏的小人得志,又恨丈夫的无情无义,咬了牙便求到太后跟前,请她劝皇帝暂时将诚郡王的请封折子压一压,至少等找到了儿子的尸体再说。可人人都知道,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寻到司马珏,无异于海底捞针。太后对司马珏还是有几分感情,但若允了诚郡王妃,只怕拖到诚郡王父子一齐死掉,都未必能找到他。当下只能以后宫不能干涉朝政为由,婉转的拒绝了诚郡王妃。诚郡王妃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立时便晕了过去。

    太后连忙请了太医,当夜便让诚郡王妃留宿在了显阳殿。

    太后原本是好心,不想让诚郡王妃如此凄惨的回府去受庶子的气,没想到这一留宿,反而要了诚郡王妃的命。

    皇帝看了司马珏一眼,道:“司马蔚跟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司马珏红着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他说我母妃……是因为无意中撞破太子‘奸’情,被太子灭的口。”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用力,接下来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过了好一会,才喘息的抬起头道:“太子才十一岁,这种话……你居然也信?”

    司马珏沙哑着嗓子道:“我掘了母妃的陵墓,特地请人开棺验的尸。”

    整个大殿中顿时一片沉默,他身边的小太监也吓的张大了嘴。

    做儿子的亲手掘了母亲的坟,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几个。

    司马珏冷冷的道:“我母妃的腹部被人捅了三刀。这算哪‘门’子暴病而亡?”

    诚郡王才丧嫡子又失嫡妻,尤其后者的死还如此蹊跷诡异。连番的打击让他很快也跟着撒手人寰。待到司马珏回道京城的时候才知道,诚郡王府已经易主了。宫中对他母妃给出的说辞是暴病而亡,替她问诊的太医也意外的提早告老还乡,而显阳殿方面则因太后受了惊不见任何人为借口将他拒之‘门’外。

    宫里去不得。诚郡王府则是不愿去,就在司马珏呆立在街头望着天空时,吴王找到了他。

    皇帝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朕说什么都没用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杀了朕,你自己一样也活不成。司马蔚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想要朕这个位置,却不肯亲自动手,待你杀了朕之后,他便会以弑君之罪捉你下狱,自己则名正言顺的登基成为新帝。到时候是凌迟还是车裂。只怕都由不得你。”

    司马珏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此时却是一片漆黑,他垂下眼帘低低的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至少在死前,”他的眼里含着痛苦的泪水,咬牙道,“我要替我母亲报仇!”说着,一剑便要刺入皇帝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他背后袭来。

    司马珏似是早就算到,足尖点地。一纵身落到皇帝身后,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手从侧边用长剑抵住皇帝的下颚。

    只见数十名军士手持刀剑将他团团围住。另有弓箭手在外围虎视眈眈。却听一人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皇帝被擒住尚且面不改‘色’,此时听到那哭声立即神‘色’大变,嘶声叫道:“皇儿,皇儿!”

    人群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司马蔚手里提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屏退了左右。待‘侍’卫将殿‘门’关上,只剩下他们这几人后。才看了司马珏一眼,笑道:“鹳奴。太心急可不成了哟。”

    皇帝急声道:“阿苼,你阿姊呢,你怎么不跟你阿姊走?”

    那小孩便是当朝的太子司马苼。

    他见父亲被司马珏制住,心中又惊又怕,连话都顾不得回答,大声哭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更得父皇与太后的宠爱,不该找人将你绑走,更不该伤了你母妃……我已知错了,我真的已经知错了,你饶了我罢。”

    皇帝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司马蔚将他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笑道:“你看这孩子多单纯,还以为只要道了歉就没事了。”说着又朝司马珏笑道,“鹳奴,人我给你带过来了,要杀要刮随你的便。但你手里的那位能不能暂时先借我用一下。”他的言语中对皇帝殊无敬意,更别提小太子了。

    司马苼的生母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美人,容貌也生得并不如何出众。司马苼才出世便被立为太子,即使后几年生出来的皇四子,也比不上他的荣耀光芒。可原本该众星拱月的他却遇上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劲敌——司马珏。

    司马珏七岁时差点遭遇凌辱,让太后对他更加怜惜。等到司马苼长到五六岁,已经能明白尊卑好坏之后,他渐渐发现这个比他年长五岁的侄儿,明明地位不如他尊贵,却享受着连他都比不过的隆宠,甚至连容貌也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自卑,不甘,加上有心人有意无意的暗示,使得司马珏从小就被他视为眼中钉。

    皇帝的身体日益衰败,让他不得早早将太子提到朝堂上听政。已经接触权力的太子与娇养深闺的太子,对周围人来说完全是两个级别的概念。司马苼在品尝道权力的滋味后,开始幻想着自己亲手除掉司马珏的那一天。他不知道那个看似和蔼的父皇对司马珏被绑架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在皇帝的暗中帮助下,他第一次成功的设计陷害了他的劲敌。

    可惜,没过多久那家伙居然回来了。

    司马苼并不气馁,就在他算计着下一个计划时,司马珏再次失踪了。

    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好运。诚郡王妃哭着来求太后时,他别提多快意了。

    看看她那张死了儿子的脸!

    是的,司马珏死了。

    他居然死了!

    就这么简单的被鱼吃了,而不是受尽凌辱的死掉,这可真让人不甘心啊。当初抓到他时。不该‘交’给那群蠢货去处理的。如果那时候自己有像现在一样更多的权力该多好。

    他大喜之余,不小心竟然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

    直到“啪嗒”那声轻响,转过身时,他看到了诚郡王妃那惊愕的眼神。

    ……

    司马苼被他扔在清冷的砖石上,娇嫩的手臂都被擦破了皮,他忍不住大哭道:“父皇。父皇救我!”

    皇帝心知大势已去,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道:“你是打算让朕拟诏传位么?”

    司马蔚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不,我是想让你拟诏废太子。另立皇四子为太子。”

    皇帝的手哆嗦了一下,司马蔚果然藏得够深,皇四子今年还不到五岁,他这是想要下天子以令诸侯,自己打着辅佐新帝的旗号成为大晋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早有人将御笔诏书甚至连‘玉’玺都准备好了。

    皇帝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司马蔚冷冷道:“为什么?”

    司马蔚似笑非笑道:“你是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做皇帝?”他手中铁扇一张,懒懒道,“急急忙忙的登基。然后等着庾家造反么?我才没有这么蠢。”

    皇后出自颍川庾氏,其父手握重兵,虽年过‘花’甲。在朝中威望却是极高。如果司马蔚直接‘逼’皇帝拟诏传位,且不说皇帝肯不肯,就算他肯,皇后也未必肯,她背后的庾家更不会肯。眼下正值天下动‘荡’之时,大晋一‘乱’。魏秦与梁周便会毫不留情的咬上来。司马蔚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皇帝惨然道:“如果朕不写,那又如何?”

    司马蔚笑道:“你肯定会写的。因为无论你写不写。结局都不会改变。顶多就是大晋四分五裂,司马氏的天下从此改作他姓罢了。落在我手里,好歹还姓司马。若是被其他人得了去,我是无所谓了,但你就会成为司马氏的罪人,到了地下大概也是没脸见祖宗的。”他语气一转,“当然,作为报答我答应你,至少在十年之内不会对你的子孙下手……就算真要杀他们,也不会像你对我那样用刑。”

    最后这句话听在皇帝耳中,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吴王那双细长的眼眸一转,落到了司马珏的身上,“鹳奴,别绷得那么紧嘛,至少把剑拿开一点,让那老货将诏书拟了再说。”

    皇帝厉声道:“司马蔚,你别忘了你身上的热毒!”

    司马蔚讥讽一道:“藏到现在终于肯承认了?太子才出生,你就迫不及待在我身上种下了热毒,你以为我会求你要解‘药’么?太天真了。大晋在我手中,我想要什么解‘药’没有?”他见司马珏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不由挑眉道,“鹳奴,难道你忘记了你九岁那年生得那场重病?也都是他老人家做的好事呢。太医一定没告诉你吧,拿不到解‘药’的你根本活不过二十岁。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你的体质也会越变越奇怪。我的是热毒,你的么……是寒毒还是风毒之症?”

    司马珏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海难沉船那会儿,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种毒有个名儿,叫做君子仇,最多撑不过十年。你若是想要解‘药’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在里面找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抬脚一踏,将匍匐在地上想要悄悄爬走的太子狠狠踩住。

    那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皇帝厉声道:“阿苼,不可!”

    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他刚要挥舞着朝司马蔚刺去,就被对方的铁扇一巴掌削去了半边脑袋。司马蔚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扇子,在太子尸身上擦了擦血迹,略带歉意的对司马珏道:“不好意思呐,说好了留给你动手的。”

    司马珏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血迹,握住长剑的手垂了下去。

    皇帝咬了咬牙,道:“我替你写就是。”

    他一把扯过诏书。飞快的在绢帛上写下“吴王弑太子,朕传位于司……”还未写完,那诏书就被一直‘侍’立在身侧的小太监一把抢过。只听他恭恭敬敬的道:“皇上,您写错了,换一张重来吧。”

    皇帝惊怒‘交’加:“曹德顺。你这见风使舵的小人!”

    吴王摇了摇扇子,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曹德顺从来都是我的人。”

    皇帝呆立半晌,颓然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写?”

    吴王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朕承先祖弘业。三十年勤勉于兹。今观皇三子苼,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结‘交’匪类,豢养凶奴。苼同伊属下人等,绑架诚郡王世子珏在先。刺杀诚郡王妃在后,如此嚣张枉法,肆恶无惮之辈,朕之江山社稷,断不可托付之。今昭告于天地,宗庙,将其废斥[1]……”顿了顿,又道。“皇四子莬,温和善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另着吴王蔚为摄政王,待朕龙归之日,由其辅佐新帝……凡谕、旨皆由摄政王拟订,太后但钤印,弗得改易。章疏不呈内览[2]……”

    皇帝越听越心惊,他这是要让太子杀诚郡王妃之事曝于天下。令司马珏弑君之事名正言顺。他再堂而皇之的以摄政王自居辅佐幼帝,就是庾家明知他是幕后黑手。也找不出理由来造反。

    不仅仅是曹德顺,就是司马蔚这人,能定下如此大计,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藏得可真够深的。

    司马蔚展开诏书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既然太子不小心被我杀了,这老货就留给你了。”说着将诏书放回到曹德顺手中,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叹了口气:“动手吧。”

    司马珏冷冷道:“你甘心么?”

    皇帝惨笑道:“成王败寇,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反正朕也活不了多久了,朕这一辈子风光了数十年,没想到临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下场。”

    曹德顺立在‘门’边,笑眯眯的提醒道:“时间不多了,世子殿下您赶紧动手吧。”

    司马珏淡淡的说:“我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曹德顺笑道:“您忘了皇上在您身上下的毒么?”

    司马珏也不慌不忙道:“到毒发我至少还有几年好活,说起来,不是中了这个毒,大概海难的时候我早就死掉了。”

    曹德顺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那您的母亲呢?难道不想替她报仇了?虽说她是死在太子的手下,可替太子掩盖真相的正是您面前之人。”

    司马珏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也是我的仇人了?”

    曹德顺被他问得一窒,他尖声叫道:“您可别忘了,吴王殿下就在‘门’外,若你不老老实实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惨叫声。

    司马珏趁他注意力被转移,飞身一剑刺向曹德顺的‘胸’口。那曹德顺看起来年纪不大,手上却很有两把刷子。司马珏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太监居然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难怪吴王放心大胆的把诏书放在了他身上。曹德顺那厢亦是十分惊讶,这诚郡王世子明明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少年,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如此凌厉的剑法?

    他俩正斗成一团,忽然‘门’被人猛地踢开。

    司马珏定睛一看,只见逆光之中,一个少‘女’手持长剑立在那里,记忆中的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原来老皇帝没死嘛,为什么人人都说司马珏杀了皇帝?”

    阿苒!

    少年那双漂亮的猫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吴王的神‘色’极为凝重,他背后立着一个脸上罩着半边面具的少年,他知道那少年看似站得随意,其实随时都能轻易捏断他的脖子。吴王被擒,他的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蔚望着阿苒,镇定自若的道:“我记得无论是‘药’王谷,还是何氏剑‘门’,都不会‘插’足朝中之事。难道是我记错了?”

    阿苒哼了声道:“菱纱还舍身救了你呢,怎么没见你去法场救她啊?“

    司马蔚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放开她不管的。”

    涂山额头上青筋暴起,怒道:“放屁!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她就给你害死了!”

    司马蔚不动声‘色’道:“所以你们是来替她讨回公道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她为了我叛出宗‘门’,我自然也会为她负责。放心吧,我会娶她的。”

    涂山越发恼怒,恨不得立时就拗断他的脖子。

    司马蔚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不想我娶她?那也行,你们说怎么办吧。”

    阿苒微微一笑道:“很简单,放了他们。”

    司马蔚想也不想道:“好。”

    涂山与阿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司马蔚慢悠悠道:“我不想同时和三大‘门’派为敌,放了他们也可以。但你要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要救他们?”

    这一问倒把涂山问住了。

    他为了偿还欠下阿苒的人情才跟过来帮忙的,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活着。若是卷进朝堂斗争,连他也一起要被踢出宗‘门’。

    阿苒毫不犹豫的指着司马珏道:“这人是我未婚夫,你往我未婚夫身上泼脏水。还不许我帮他澄清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各个都神情古怪。

    司马珏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顿时亮出一丝神采。

    司马蔚不慌不忙道:“哦,什么时候定的亲,鹳奴居然没告诉我?”

    涂山也不由开口道:“你到底有几个……”

    阿苒立即打断道:“闭嘴。”一面望着司马蔚道,“看在菱纱的脸上,我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当时海难沉船,我救了他,他就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了。怎么样。这个理由满意吗?不信你问他!”

    司马珏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你这家伙……”居然敢说他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

    就。就算是真的,这话能拿出来说吗?

    少年羞愤‘欲’绝的将脸狠狠扭到了一边。

    司马蔚看了阿苒好半天,才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也罢,”他低低叹了口气,“看在菱纱的脸上。鹳奴你可以带走,但皇上却不行。”

    涂山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冷笑道:“你好像忘记了现在的状况。你为鱼‘肉’,我为刀殂。你又是何来的勇气跟我们说不?”

    司马蔚气定神闲道:“鹳奴身上所中的毒,解‘药’现在在我的人手里,你杀了我,他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皇上本人也未必愿意跟你们走。”

    涂山疑‘惑’的将眼光望向里面那个摇摇‘欲’坠的皇帝,后者惨白着脸走了出来,司马蔚瞥了曹德顺一眼,曹德顺立即上前将皇帝扶住。

    皇帝叹了口气,在看到吴王被擒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欢欣喜悦,恨不得立即便要杀了他。可皇宫已被对方的人占领,连曹德顺都是司马蔚早早埋下的眼线,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肯听令于自己。吴王手中握着皇四子,那是他唯一仅剩的儿子,就算是傀儡,活着也总比死了好,谁知道将来有没有翻身的一天呢?再者,就算此时杀了他,自己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司马莬就算侥幸不死,也逃不出被人摄政充作傀儡的命运。到时候江山是否还姓司马,就已经很难说了。原先一时冲动,想要将司马珏立为太子的心,也在想到儿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时硬生生的掐断了。司马莬只有成为太子,才有活下去的资格。司马彦毕竟当了几十年皇帝,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活在太后的‘阴’影之下,临到死时才总算看明白了,主宰他人命运,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之事。

    司马蔚敢让他在众人面前开口,就肯定有把握他不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可悲的是,司马彦明知如此,却还是不得不按着他的意愿去行事。他缓了口气,感觉到曹德顺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抓得他生痛,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挥开,低声喝道:“滚!”曹德顺不敢在此时与他翻脸,又变成了平时那个任打任骂的小太监,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立在皇帝的身后。司马彦枯瘦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晌。才缓缓道:“朕……既然无事,就足以洗清鹳奴的冤屈。但鹳奴对朕大不敬,念伊骤失双亲,将其贬为庶民……”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司马珏双目圆睁。失声道:“什么?”

    皇帝咬了咬牙,不去理他又朗声道,“废……太子之事,朕已拟诏,‘交’予曹德顺,另立皇四子莬为太子!”

    曹德顺立即放开嗓‘门’。将皇帝所言之事大声传颂一遍。

    司马蔚微笑着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涂山哼了声:“当我是傻子么?现在放了你,等会与我们翻脸怎么办?”

    司马蔚丝毫不恼,依旧‘唇’角带笑道:“阁下千军万马中都能来去自如,这等人才孤招揽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向你们动手?”

    涂山呸了一声。终究还是将他松开了。

    司马蔚从容的拂去衣袖上的皱褶,走上前向皇帝跪下行礼,微微笑道:“吾皇圣明!”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下齐声喊道:“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整个皇城上空都回‘荡’着“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皇帝的脸上老态毕现,司马蔚的掌控力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笑自己还不自知。他有的时候忍不住在想,那份名单上所列出的人,到底是司马蔚故意陷害的。还是真的背叛了自己。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想也是没用了。

    他的生命之火就快燃到了尽头,权利也好。江山也罢,剩下的就让他们年轻人去斗吧。

    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司马珏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脚步蹒跚的老人,他虽然将自己贬为庶民,实际上却是保护了他,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管他在自己母妃之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的的确确给过他无数的关爱与照顾。甚至比他那个一‘门’心思修身问道的亲生父亲还要更加慈爱。

    司马珏有些惘然了。

    他恨他吗?

    恨过,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尊敬着他。

    耳畔传来少‘女’有些迟疑的声音:“别哭了。”

    司马珏这才惊觉自己眼前居然已是模糊一片,他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狠狠扭过头去,闷闷的说:“谁哭了?”

    阿苒也不戳穿他,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还有一场苦战呢。”

    司马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吴王此时正含笑望着自己,他身后一群弓箭手张弓以待。

    阿苒丝毫不惧,冷冷道:“解‘药’呢?”

    ……

    司马蔚这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

    涂山背着中箭昏‘迷’的司马珏气喘吁吁的向外跑去。

    这三人中,涂山的内力最强,阿苒的剑法最高,如果只有他两人,自然不虚吴王的人海战术。但多了一个司马珏之后,问题就有些棘手了。司马珏修习何氏剑法时日尚短,剑术修为不及阿苒,但他毕竟从小习武,又有名师指点,内力要比阿苒强出许多。可惜的是,他既无法和涂山那样简单的依靠内力震落长箭,也不能像突破第三层之后的阿苒那样在刀山箭雨中来去自如,在这三人中司马珏反而成为了最薄弱的一环。

    阿苒为了保护司马珏,难免会有些分神。最后的结局就变成了这样,司马珏为了替阿苒挡箭重伤倒地,阿苒当机立断便让涂山背着他飞奔而出,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明明他才是男人!

    可恨自己剑术不高,在这种弱势局,除了仗着内力高强逃命比较快以外,他什么也干不了。

    涂山正在气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后面不远处似是有人在跟着他。

    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司马蔚的人,对方定然是想追着他找到菱纱。涂山心中一凛,司马珏是死是活对他来说远远及不上菱纱。他绝不能让吴王发现菱纱的下落。在内心深处,他有一种预感,一旦菱纱见到了吴王,她一定会抛弃他追随那个男人而去。

    涂山咬了咬牙,蓦然提升速度,将司马珏寻了处僻静的地放了下来,一面低声道:“反正那姓颜的见了你也未必肯出手救你,若是背着你绕远路,你只怕会更难受。若是你命大能撑到我回来就好了。对不住,要怪就去怪司马蔚吧。谁让他居然……”

    ……敢跟老子抢‘女’人!涂山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Q

    ps:注[1]:参考自康熙废太子诏书与传位诏书,原文太长省略,可自行搜索。

    注[2]:参考自清朝费行简所著《慈禧传信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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