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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十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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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六年

    六月末,畅春园

    胤衸大半夜的发起了高热,住得最近的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也都赶了过来。www.biquge001.com

    四阿哥从内室出来时,守在外头的胤禑、胤禄连忙上前两步道,“劳烦四哥跑这一趟了,下半夜我们兄弟会在这儿陪着,四哥辛苦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四阿哥看了看手臂上还吊着绷带的十五阿哥,略沉了沉嗓音道,“胤衸已经发了汗,有太医们看着,想是不会有大碍了。胤禑也受了伤,还是回去休养为好,只留胤禄陪着也就是了。你们兄弟友爱,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胤禑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扶着受伤的手臂,缓慢低下头道,“多谢四哥关心,胤禑只是小伤,只要胤衸没事儿,弟弟也就安心了。”

    不知内情的胤禄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自家兄长,又抬头看了看一贯严厉的四哥雍亲王。

    四阿哥嘴角轻斜,也未再言其他,冲两位行礼的小阿哥摆了摆手,举步向外走去。

    出得屋门,从刚才开始就有些背脊发凉的苏大公公,正想凑到四阿哥身后沾点儿热乎气儿,却听得屋后柳林里一阵悉悉索索。

    “什,什,什么人?”苏伟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灯笼,向黑暗中一晃,一个小小的人影被月光拉得老长,苍白的脸孔出现在一片浓绿中。

    “啊——”苏大公公受惊地向后一蹦,被四阿哥单手扶住,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道,“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当心再摔破膝盖!”

    苏伟顿时气闷,刚想出口反驳,四阿哥已经上前一步道,“是不是胤礼啊?出来吧!”

    “四哥……”一个小小的人影绕过树干,在草丛里沾了满身的露水碎叶,颇带些窘迫地走到四阿哥跟前。

    “怎么大半夜的跑到房子后头去了?”四阿哥蹙起眉头,看着几个小太监赶上来给胤礼打扫外袍。

    胤礼抿了抿唇,两只手在胸前搓了搓,低垂下头道,“胤礼想去看看胤衸,可十五哥说,恐过了病气给我,不让我进去。我就想到屋后头,透过窗子看看,不想却惊到四哥了……”

    四阿哥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一直垂着脑袋,越发显得乖巧纯真的十七阿哥,沉默了片刻,“你十五阿哥说得有理,胤衸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等明天他身体好些了,你再过去看他便是,大晚上的钻进林子里,也太危险了。”

    “胤礼知道错了,”十七阿哥连连点头,又像模像样地冲四阿哥拱了拱手道,“四哥快些回去休息吧,胤礼不再胡闹了,等明天胤衸醒了,我再去看他。”

    “恩,”四阿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胤礼的肩膀,带着左看右看的苏大公公往承露轩走了。

    离得讨原书屋远了,不见了十七阿哥的影子,苏伟有些疑惑地凑到四阿哥身边道,“我见你刚才看十七阿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倒比看十五阿哥时还冷冽些。十七阿哥看起来是个良善的性子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四阿哥看了苏伟一眼,微微翘起嘴角,“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爷陪着胤衸在卧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中间根本没听过胤礼的声音。他若是在咱们之前到的,那早就该回去了,又怎么会被人发现?这中间的一个多时辰,他总不能一直站在屋子后头的草丛里吧。”

    “这个——”苏伟一时语滞。

    四阿哥叹了口气后,开口道,“胤礼今年也十一了,他自小便不如胤衸那般深受皇阿玛宠爱,生母陈氏又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加上与他年纪相仿的几位阿哥都是王贵人所生,他难免受孤立。这些年下来,心思肯定要比旁人重些。估计也是因着上次他跟胤衸的冲突,这回听说爷过来了,特意跑出来做个忠厚的样子给爷看的。”

    “哎呀,”苏伟摘掉帽子,胡乱地挠了挠脑袋,“不就是一个孩子想在大人面前多表现表现吗?哪有那么复杂!”

    四阿哥转过头,苏伟努了努嘴继续道,“你们这一茬已经为了争那个位置,闹得没一点兄弟情分了,下面这些小的就让自然生长吧。我看十七阿哥本性不坏,也是因为上次你帮了他,才想着法子跟你多亲近的。你也别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想当初,你是小豆丁时,也干了不少傻事儿呢,才不像现在这样一副肠子转了十七八个弯的。”

    “哟,”四阿哥闻言一声轻笑,歪着头凑到苏伟耳边轻吹了口气,“现在教训起爷来倒是一身正气了,刚才是谁被个影子吓得乱蹦乱叫的啊?”

    苏伟动作一顿,鼓起腮帮子抿了抿唇道,“我那是有原因的,被十七阿哥吓到是凑巧!”

    “有原因?”四阿哥直起身子,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苏公公道,“什么原因?说来给爷听听,莫不是上次在乱葬岗吓掉了魂儿?要不爷找几个师父到府上给你喊一喊?”

    苏伟一时气闷,狠狠地瞪了四阿哥一眼,紧走了几步先跑回承露轩了。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说不出口,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平白地因为十八阿哥一句再不游水了,竟想到去世多年的六阿哥身上了吧。

    翌日,

    康熙爷亲自到讨原书屋看了胤衸的病情,好在十八阿哥发了一场大汗,高热已经退了下去。不过也因为这一耽误,北巡大军没有即日出发。

    四阿哥送皇上回九经三事殿,路上康熙爷颇有些心事重重。

    “小十八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康熙爷背着手,缓步走在湖边的石子路上,“朕不打算带他和胤禑北上了,让他们回京好好休养。胤衸的年纪虽然还小,但像如今这般胆小顽劣总是不行。朕看他似乎颇依赖你,你得空便帮着皇阿玛管教管教。等朕北巡归来,也该叫他迁去阿哥所了。”

    “皇阿玛考虑周全,儿臣一定多多教导胤衸,”四阿哥跟在康熙爷身后,低下头应道。

    康熙爷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问道,“昨天那帮刺客,你可有什么头绪?跟当初行刺你的天地会反贼可有什么相同之处?”

    四阿哥轻扬眉梢,略一思索后答道,“确有相似之处,他们都事先在路上设下陷坑、绊马索,衣服的料子及所用兵器也都质地相同。但是,儿臣还是不敢肯定就是天地会所为,毕竟比起当初行刺儿臣的周全策划,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实在太过草率了。”

    康熙爷闻言,慢慢地咄出口气,眉间微微隆起,“如今,民间人心浮动,朕不能因为几个刺客临时更改行程,引百姓猜测。朕北巡这两个月,你跟老三几个多注意着京城的异动,尤其是九门的安全。朕不怕那些乌合之众聚众造反,朕担心的是朝廷内蝇营蚁附,勾结外人来阴谋作乱。”

    四阿哥身上一紧,低头拱手道,“儿臣遵旨,请皇阿玛放心。”

    “九门?托合齐的阳奉阴违终于超出皇阿玛的忍受范围了吗?”四阿哥在心中暗暗思索,“那,二哥他……”

    “奴才给皇上请安,”一个声音唤回四阿哥的神智,“奴才见过雍亲王。”

    隆科多?四阿哥略一惊异,随即恍然。虽然当初隆科多被免去了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与銮仪使之职,但依然是正三品一等侍卫,常在御前行走。只不过,他们二人倒是甚少碰面。

    “起来吧,”康熙爷负手而立,“那几个刺客怎么样了?”

    “回圣上的话,”隆科多站起身后弯下腰,“留下活口的几名刺客嘴风都紧得很,奴才带人审讯了一夜,刚刚才有一人招出,说他们是天地会三山堂之人。”

    四阿哥微一蹙眉,康熙爷却是神色未变,只静默了片刻开口道,“继续审,朕要知道他们具体的行动计划,消息来源。”

    “是,”隆科多拱手领命,行礼而退。

    晌午,无逸斋

    得麟进了内室,太子正枯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小初子低着头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给太子换上杯新茶。

    “殿下,”得麟抿紧了嘴唇,跪到榻前,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子扫了他一眼,嗓音将至冰点,“又是托合齐他们干的,是不是?”

    得麟踌躇了片刻,重重地俯下身子,“还请殿下息怒,托合齐几位大人是想借此再把南山集一案闹大。借天地会的油头,让皇上重责涉案之人——”

    “混账!”太子一手扫落了炕桌上的茶碗,面上瞬间毫无血色,“这一伙人心中还有本殿这个主子吗?本殿的屡次劝说警告,他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殿下息怒,”得麟一头叩到地上,“奴才刚得了消息,几个死士已经招出了天地会,如今只等圣上裁决。殿下不用过分担心,就算不能如几位大人所图,但对南山集一案多少还是有些帮助的——”

    “帮助?”太子闻言一声冷笑,“他们忘了自己在江南做下了什么吗?今日这一点儿帮助,明日就是本殿和这帮蠢货的催命符!”

    “是奴才无能,殿下息怒,”得麟一手在袖中紧了紧,再度开口道,“只是如今,殿下想作何打算?是否安排人借此上奏?”

    太子摇了摇头,一手轻按眉心,“那批刺客有几个活下来的?”

    得麟直起身子,“回殿下的话,还剩四个。”

    太子下了软榻,理了理袍摆,转身往书房走去,“不要再让他们说出天地会以外的供词!”

    “是,”得麟俯身领命。

    七月初三

    北巡大军自畅春园出发,四阿哥几人送銮驾上了官道后也折返回京。

    胤禑因手臂受伤被送回宫休养,而大病初愈的胤衸则随四阿哥到了雍亲王府。

    “四哥,我以后真的都跟你住在这儿吗?”进了府门,十八阿哥还兀自兴奋不已。他甚少出宫,到了畅春园都像出了笼子的鸟雀。如今能住在宫外,心里早想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点了火石,一把火烧个痛快。

    “也只这两个月而已,”四阿哥看了胤衸一眼,“等皇阿玛回来,你也要迁到阿哥所去了。这两个月住在四哥这儿,可不是让你玩的。皇阿玛吩咐我,好生教导你,再像从前那般顽劣,四哥这儿可是不留情面的。”

    胤衸闻言立刻瘪了瘪嘴,但随即又高兴了起来,像四阿哥拍了拍胸口道,“四哥放心,胤衸一定听话。”

    四阿哥刚想出口再训诫两句,胤衸已经一溜烟地跑到前头去了。

    看着瞪起眼睛的四阿哥,苏大公公心情颇好地偷乐了半晌。

    “阿玛!”一个清脆的声音自拱门后响起。

    被提留到四阿哥跟前的十八阿哥循声望去,却是一个颜色端庄的女孩儿走了出来。

    “是茉雅奇啊,”四阿哥弯了弯嘴角,“这是往哪儿去了?”

    “女儿去了裕亲王府,”茉雅奇冲四阿哥行了一礼,“今儿在舒舒格格那儿听说,阿玛此前护送圣上出京又遇到刺客了,可曾受伤?”

    “没有,”四阿哥摇了摇头,“只是陪着圣驾在畅春园住了几天,哦,对了,”四阿哥拍了拍身边的胤衸道,“这是你十八叔。”

    苏伟从旁一愣,他倒是忘了,这十八阿哥虽然才七岁,辈分却不小啊。他们家大格格今年虚岁都十四了,却不得不称他一声叔叔。

    好在茉雅奇并未太过惊奇,只浅笑着上前盈盈一拜道,“茉雅奇见过十八叔,去年年关时,咱们在承乾宫也见过的。”

    胤衸眨了眨眼睛,显然不记得了,年节里进宫给贵妃请安的宗女实在太多了。

    不过十八阿哥还是比苏伟预料的大方多了,愣了一会儿,便一拍脑门道,“原来是四哥家的侄女儿啊,十八叔来的匆忙,都没准备什么礼物。”

    说着,在身前身后摸了几遍,直接拽下腰上的羊脂玉配,递到茉雅奇眼前,“这个就权当见面礼了。”

    玉佩成色非凡,茉雅奇看了四阿哥一眼,四阿哥点了点头,茉雅奇才伸手接过,又冲十八阿哥福了一揖道,“多谢十八叔。”

    苏大公公暗暗鼓起腮帮子,拿出自己做了二十多年宫人的老练,才没在众人面前乐出声来。

    十八阿哥被安排到了王府正路的三进院中,茉雅奇也早早告辞离去。

    因着宝笙要给大格格准备裁衣的布料,便没有跟着茉雅奇出府,随身伺候的是一个新提上来的侍女白芍。

    刚进了西配院的垂花拱门,在伊尔哈院里的伺候的侍女兰青迎面走了上来。

    “奴婢见过大格格,”兰青冲茉雅奇粗略地行了一礼,起身便想走。

    白芍眉目一拧,上前拦住兰青的去路道,“你懂不懂规矩?见到大格格行礼怎能如此随便?”

    “哟,奴婢还当宝笙姐姐什么时候这般泼辣了,原来只是个粗实的丫鬟啊,”兰青嘴角一弯,语气满是嘲讽。

    “你——”白芍刚想上前,被茉雅奇抬手制止。

    见大格格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兰青倒还知道轻重,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后,语意不明地开口道,“还请大格格恕罪,我们二格格想要块儿玉石镶络子,侧福晋那儿开了单子,让奴婢赶紧去库里取,这才冲撞了您。哦,对了,听说大格格想要那块儿岫山玉打镯子,如今恐怕得等等了。我们二格格给王爷打的百枝柳叶结,就差这么一块儿碧绿色玉心儿了。”

    茉雅奇轻弯了嘴角,刚想开口,却不想被人抢先了一步。

    白芍颇不服气地上前一步道,“一块儿岫山玉有什么稀罕的,我们大格格刚得了十八阿哥的羊脂玉配,成色比内贡的还好。你们便只扒着库里那点儿东西吧,外头谁还记雍亲王府还有位二格格啊——”

    “白芍!”茉雅奇秀目一瞪,厉声打断白芍的话,兰青却已经气得涨红了脸,冲茉雅奇匆匆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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