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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听得南子如此问,不由是苦笑一声,并是作答道:
“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在下也曾是久经沙场,经历过大小兵事,其实倒也真谈不上什么仁爱啊!”
南子在李然面前坐下,李然也只得平行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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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君自知在外名声不佳,莫不是先生有所介怀?”
李然闻言,却是笑道:
“呵呵,夫人确是多虑了。世人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汙,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君子含垢,乃天之道也。夫人既为君事,又何必在意外面的这些个风言风语呢?夫人闻其言,若确有不妥之处,那就克己慎行。若是子虚乌有的,那夫人也不必过于挂怀啊。”
南子听罢,只听她又是娇声笑道:
“先生果然是能言善辩,令人佩服。其实……小君今日前来面见先生,乃是替寡君而来!”
李然倒也一时并不这么认为,觉得这多半是南子的托词罢了。
“在下能受得卫侯如此重视,实是愧不敢当!”
南子却又是莞尔一笑:
“先生既识天下大势,敢问先生,如今我卫国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只见李然谦逊低头,并是拱手笑答道:
“在下区区周邑小史,又岂敢在夫人面前妄言?”
南子又浅笑道:
“莫不是先生瞧不起小君?是以不肯坦言相待?”
李然见南子如此说,也只得说道:
“岂敢……既是卫夫人所请,那在下便斗胆试言之。”
“卫国比邻于晋国,而晋国为天下之宗伯,卫国唯其马首是瞻本也是应当。然而,如今卫国却又与齐国亲近,这其中的利害,不知夫人是否清楚?”
其实卫国从晋国偏向齐国,这一切也确实是南子所想要达到的。
毕竟,他们暗行众的一大战略,原本便是想要将天下的重心从晋国移到齐国。
然后,再在最有希望成事的齐国,一举完成对于整个天下的制度“改良”。并从根基上,破坏掉自周公以来所立下的君臣之道。
而这,也正是当年范鞅临死前,替暗行众所定下的百年大计。
只不过,李然到如今依旧尚且不知他如今面前的娇弱女子,其实就是暗行七君之中唯一的女子。
南子稍稍一怔,随后说道:
“哦?还请先生明示。”
李然则是继续回答道:
“夫人想必也知道,晋国和齐国都与卫国毗邻,如今晋国暗弱,齐国有意争霸。卫国总是不得已站队,这本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此举或给卫国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危害啊。”
“而且夫人既为宋国的公主,也应该为宋国着想。宋国自城濮之战后,对晋国一直都是遥相呼应。倘若,卫国和晋国就此交恶,只怕也是与夫人的想法相左吧?”
南子眉头一皱:
“小君现在乃是卫国国君的夫人,自是应该一切以卫国的利益为先,宋国之事……恕小君实是无暇顾及!”
李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夫人此言差矣。卫宋两国,体量相当,且为邻友,更有联姻之实。既是与之宠辱与共,难道不该是共同进退?难道这不正是夫人嫁到卫国来的原因?”
“更何况……宋国总也还有夫人所在意的人吧?”
南子眉毛一挑,桃花眼流转:
“哎……只为了两国之好和,小君个人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然笑道:
“卫夫人何故如此长叹?是为了两国也好,是为了夫人自己也罢,此二者之间并无矛盾,又何来的取舍?”
“如今天下之势尚且不明,卫国又是夹在齐国和晋国之间。但凡偏向任何一方,都必将给卫国招致灾祸。”
“晋国如今虽是暗弱,但毕竟其实力尚在。倘若日后果真再一次称霸,夫人又可曾想过其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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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闻言,不由是眉头一皱。
只因他们暗行众的重心早已是放在了齐国,加之按照晋国的顺位执政的法则,晋国的执政卿之位迟早是要落在年轻的赵鞅手上。
而他们卫国,由于之前又与赵鞅是有过一番冲突。所以,南子也知李然所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如今范鞅已经不在,其继任者范吉射又不堪大用,中行氏又久居长狄之地,只知戎事却不知大政。
而智氏之邑又居于晋西,与韩、赵、魏三家可谓是错综复杂。
虽说赵家也有赵家的问题,但是倘若赵鞅当真有朝一日整合了晋国的大小山头,那他们卫国,以及南子自己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而南子,作为暗行七君中唯一的女性,虽说牺牲自身的国家利益对他们而言也是家常便饭。但是,南子毕竟又是身为女子,在这个以男权治天下的时代,所考量的角度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
要说这时代的女子,虽然跟权卿暗通款曲并借以影响时政的也是大有人在,但她们又毕竟不像这些个权卿。
权卿一旦失败,大不了可以一走了之。而她们生为妇人,更多的还是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像南子既然是嫁到了卫国,那她无论如何,她所有的利益也都只能是来自于卫国。
所以,让她去损害卫国的利益,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南子看着李然端详了一阵,又不由是叹息道:
“先生如此大贤,又何必东奔西走,先生若是不弃,不如就留在卫国吧!”
李然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却又微微一笑,并躬身道:
“在下如今既在周室尚任太史之职,再得卫侯委任并不合适,还请夫人谅解。”
南子却是忽的站了起来,略来的轻风都飘逸着一股子的幽香。
只见南子是凑上前来言道:
“先生……先生若不能为我卫国所用,岂不知在我卫国,早有人已对先生动了杀心?!小君如此,也是在救先生呐!”
李然听得此言,不由是抬起头来言道:
“夫人在卫国既为君事,若是想救在下,想来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莫不是……夫人想要杀我?”
南子举袖掩面,却是娇声一笑道:
“呵呵,先生说笑了。小君不过一弱女子,又何必要为难先生?哎……也不怪让先生如此见疑。毕竟小君如此的声名狼藉,让人见疑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原本以为如先生之大贤必不至于此,但如今看来……终究是人言可畏啊……”
李然这时也是站了起来:
“卫夫人操持国政,想必也是日理万机。又为卫宋两国牺牲良多,在下又何敢见疑夫人?!”
南子闻言,又是讪讪一笑,并是一个屈膝半蹲:
“先生实是令人敬佩,这些年来,世人无一人可以理解小君,唯有先生,先生可谓知己啊!”
李然则亦是躬身作揖还礼道:
“夫人言重了,在李然看来,夫人只要是能够处处为国为民,即便是行一些非常之手段,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夫人既是替卫侯操持内外,忠于君事,又何须在意旁人之闲言碎语呢?”
“只要夫人能够克己复礼,谦恭待人,心乎爱民。日后也必不失为一段佳话,青史留名呐!”
南子听了李然的话,也是不由大为触动。竟是不知觉的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李然的肩头。
“先生一席话,令小君发匮!还请先生留在卫国,助小君一臂之力。先生也好大展手脚,一展宏愿,岂不美哉?”
李然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刻意是拉开了和南子之间的距离。
“在下确是无意于此,还请夫人……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