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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师姐来了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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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寺北。
一座近期正在翻新、谢绝来客的大殿。
殿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已完工,与未完工的佛本生壁画。
殿内,除了佛像前的贡品桌油灯外,只剩下正中央地板的上,有一盏孤灯。
光芒均匀照亮了四周墙壁上的残画。
同时还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拉的很长,映在画壁上。
两道身影似是在墙壁前绘画。
高的那道身影,扶着梯子,端着颜料托盘。
低矮佝偻的那道身影,手持画笔,不时的蘸墨,在墙壁上添上几笔。
一道轻笑嗓音打破了青灯古佛的寂静气氛:
“老夫平生所见壁画甚多,当推草堂寺第一。
“包括长安在内的关中诸多寺庙,名寺小寺,老夫都有去过,或多或少都有壁画大殿或藏画地窟,但能在壁画数目上胜过龙首原上那座草堂寺的,几乎没有。
“草堂寺建于北魏太武帝年间,壁画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九副,不仅壁画数目超过北方所有佛寺,在精妙程度上也是远远胜出。”
小老头笔触停顿,笑眯眯的朝下方扶梯端盘的元怀民问:
“小怀民知道此寺吗?”
似是心事重重的元怀民,抬头看了眼他,勉强点头:
“听过一点,略有耳闻。”
“是啊,哪怕懂行的世人都只听过一点,它名气不大,也没人知道老夫年轻时曾在草堂寺结庐,不留名的补齐了寺内一千三百七十九副佛本生画中的过半壁画。
“世人只是觉得佛本生画此物无聊,是忽悠那些皇亲贵戚、权贵富豪的假高雅玩意儿,不增产一亩地,不救活一个人,就像统治者去养歌功颂德、念经祈福的僧侣班子一样无用。”
元怀民摇头:
“也不能这么讲,用我一位好友的话说,这世上很多有用的东西,曾经都是有趣却无用的玩意儿。不能因为现在,而去否定以后,也不能因为以后,而去过分重视现在,一切由心皆可,有趣两个字在,就够了。”
吴道子有点诧异道:“你这好友是谁,水平倒是十分凑合。”
元怀民不答,但他知道,能获得吴先生嘴里一句“十分凑合”的评价,已经是莫大的赞扬了,虽然良翰兄可能一点不稀罕这个。
元怀民四望了下寂寥的大殿。
眼看外面天色,应该是过子夜了。
这位故交吴先生,是傍晚时候找上他的,说了一大堆让他头皮发麻的话后,元怀民支支吾吾敷衍了过去。
吴先生似是也不恼浪费口水,一笑而过,让他去找些吃的。
元怀民本以为是吴先生饿了要吃,于是偷偷摸摸从斋院那里弄来了一大堆吃食,却没想到吴先生滴水不沾、一粒米也不吃,让他饱吃一顿,说是夜里一起出去走走,他得补足精神……
于是,元怀民一脸迷糊的被吴先生带到了这处壁画未完工的大殿,稀里糊涂的陪他补录起了壁画,元怀民帮忙扶梯端盘。
至于那副青铜轴杆的新卷轴,被吴先生随手挂在了他脖子上。
绳子吊着,垂落到了元怀民的怀中。
此刻,他收回目光,看了眼怀中的新卷轴,不禁两臂将它抱紧了点。
虽然吴先生一副不在意的态度,但是元怀民中途没有打得开这副新卷轴。
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隐隐觉得此卷轴不能打开,里面有他难以压制的东西,超出认知的东西……
元怀民继续问:
“先生是很喜欢佛门吗,学生一直以为,您是道门出身。”
吴道子淡淡说:
“老夫既不是僧,也不是道,更不是儒,年轻时倒是附庸风雅,入过道观,冠巾拜师过,遇到了一个刻板师父,他是终南山上一个爱守破观的眼瞎老道,总是差使老夫下山,给他搜罗儒释道三教的画,不管是三清道祖的神像,还是至圣先师与七十二贤的圣人图,亦或是佛陀菩萨们的佛本生画,老道都爱观摩。
“老夫曾问他,明明一个眼瞎之人为何天天执着观画,他指着黑黝黝眼窟对老夫说,这双眼就是道祖取走的,只因他往一扇门内看了一眼,不过现在好了,没了眼睛,他可以放心看,日日看,夜夜看,把道祖、佛祖、至圣先师都看个遍……
“再后来,搜遍了山下,实在无新图可看,老道丢了根笔,让老夫来画,随意画,大胆画,甚至还赶老夫下山,去学去画……于是老夫渐渐入了此道,不过后来也没回去了,因为老夫知道,自己只画佛陀,师父他是不会满意的,世人都说荣归故里,光耀师门,老夫一个走歪了路的不成器弟子,还回去干嘛,落他骂吗?哈哈。”
笑眯眯老头子摆摆手,捉起笔来,说道:
“都是一些老黄历了,老夫现在不过是寥落一人而已。”
说罢,他手中画笔伸去蘸墨,挥毫而出,又给墙壁上那一副画匠偷懒未完工的“三大士图”添了一笔。
笔势圆转,所画衣带如被风吹拂。
这种技艺,当世称之为“吴带当风”,独属于一人。
元怀民仰望,语气钦佩:“不管如何,吴先生画佛屠,画着画着,已经画出了当世第一等的画艺,无人争锋,亦是光耀师门,只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而已。”
“虽知道你是哄老夫,但也有说对的地方,是啊,真是画着画着就成了。”
吴道子像是被勾起了回忆,呢喃自语了几句:
“那年那日那夜那时辰,很是口渴,描摹完一副平常无奇佛画过后,老夫回头捞取水囊,仰饮之际,看了眼门外夜幕,也不知为何,一点灵犀乍起,蓦然知晓在此道上自己已是当世无敌了。
“老夫抬头再瞧了瞧无奇壁画上的佛陀真身,不曾想竟已是距离佛祖最近的凡人,你问为什么?无它,菩萨本无相,老夫能画出它来,以有相绘无相,不是那个离门最近、往里面瞧的最清楚的一人是什么?”
楼梯上,精瘦老头子爽朗大笑,捂住肚子,乐不可支。
“佛本无相吗……”
元怀民似懂非懂,嘀咕了句。
吴道子突然用笔尖点了点面前殿壁上的未完工佛画,问道:
“你可知为何老夫只喜欢描摹佛像,而不去画什么道门神像与儒门圣贤?”
元怀民顺势问:“为何?不是因为先生的个人喜恶吗?”
吴道子笑眯眯说:
“因为道祖太高太冷,不可名状,非道门嫡脉,不容直视,否则偷瞧一眼,轻则挖眼,重则丢命;
“而至圣先师太严太正,尊卑守礼,像个古板先生,虽说有教无类,却爱讲道理,你偷瞧衪,衪也瞧你,往后若不听衪的道理,不守天地君亲师,就会挨戒尺板子。
“只有佛祖,虽然佛法很远,远到在彼岸,却允许你瞧,还宣扬众生皆有慧根,皆可成佛,管它是否虚伪,能瞧就行。
“咱们不是道门嫡贵,不是圣人门生,但一定是普罗众生,对于咱们而言,去描摹佛画,最是稳妥,不过也别被衪的慈眉善目骗了,往门里瞧归瞧,但脚得离远一点,谁知道是不是骗咱们进去的,哈哈哈哈……”
吴道子自顾自讲着,越往后,元怀民越是困惑难懂。
老人也不解释,说完笑了一会儿,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执笔,安静挥墨起来。
梯子下面,用身子抵住梯子的元怀民,深呼吸一口气。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小怀民不用憋着。”
吴道子一边垂目蘸墨,一边平淡道。
元怀民鼓起勇气说:
“先生,你傍晚在院子里说,东林大佛是好东西,还说什么可以取来,说有这大佛和新卷轴能得天命……”
他疑惑问:
“这东林大佛到底是何宝贝,怎么听起来,是和伱这副新卷轴一样?”
“是一样,但又不一样。”
“什么意思。”
“比之你怀中的新画卷,它要差上一点,或者说,它是快了一步,走过头了。”
元怀民听的愈发迷糊。
吴道子却笑说:
“这样说吧,单论威力,对于个人而言,你怀里的新画卷更厉害一些,那大佛稍微差上一点,不过胜在可以多立几座,分布东南西北,拱卫她伪周的天下,一座大佛可抵上千军万马,可却没你怀中画卷这么方便,能带去天南海北,如鼎剑在世,但却无鼎剑锋利,更没有鼎剑的无坚不摧,与执剑人一样,易被摧之。
“不过,说起来,曾经这副画轴,只能在长江以南用,现在嘛,本就遗北了三百年,被老夫重新画出,已经是南北皆可用了。”
元怀民指着怀中的新卷轴,奇问:
“威力?此物能有多厉害?”
“你听说过鼎剑吗?”
“有耳闻,听秋娘讲过一点。”
吴道子平静道:“某种意义上,它其实就是鼎剑,以鼎剑视之,具备其神通,但其缺点,刚刚也说了,可优处,却是很多,设计它的两个读书人,手笔巧夺天工。”
元怀民诧异,忍不住问:
“那大佛呢?”
“这样吧,老夫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跨度有点大的故事,这是老夫行走南北多年,才偶尔拼凑出来的隐秘往事,大致就是如此了。”
“什么故事?什么隐秘往事?和你说的那两个读书人有关吗?”
吴道子先是竖起两根手指,随后又竖起一根手指。
他摇了摇三根手指,悠悠道:
“嗯,是和这两个读书人有关,哦,现在,得再加上一个喜欢绘佛画的老头子了,三个人。”
元怀民弱弱问道:“后面这个,该不会就是先生您吧?”
吴道子笑而未答,仰头看了眼未完工的佛本生画,继续抬笔临摹。
在他的笔下,从来就没有没画完的画。
当初龙首原上草堂寺的一千三百七十九副佛画是如此,现在元怀民怀中那副新的桃花源图也是如此。
但画着画着,这个笑眯眯老头子也没忘记讲起“两个读书人和一个老头子”的故事。
……
天明。
幽静小院有些热闹。
裴十三娘带着丫鬟们前来,给赵清秀梳妆打扮。
主厢房的梳妆台前,裴十三娘给赵清秀认真画眉。
赵清秀闭目浅笑。
裴十三娘夸赞一阵,她有些含羞。
少顷,闲聊时问道:
对了,夫人有方家姐妹的消息吗,好久不见她们
“没,她们家最近好像有事。”
美妇人不动声色的回答。
很快,见赵清秀的脸色没有生疑,裴十三娘转移了话题,聊了其它事。
可能是今日心情很好,赵清秀一直笑不离脸。
不多时,裴十三娘画完眉,先行告辞。
“绣娘先吃饭,妾身下午来接你,有什么事,你和门口守着的人说,她们会解决。”
“嗯嗯。”
裴十三娘走后,赵清秀去后厨准备了下养颜汤,又准备了面条,准备下午做好,带过去。
她回到屋子,取出了一只新绣的红色香囊。
赵清秀小心掏出一枚红签纸。
是上次谢令姜见过的。
不过此刻,红纸上还写了一句“姐姐”。
这是赵清秀从檀郎那里听来的,他套话时,谢姐姐以前曾说,要给她端茶倒水喊姐姐才行。
但是赵清秀口不能言。
只能写了。
这一枚檀郎给她读过的“签王”,她准备送给谢姐姐。
她知道谢姐姐看过后,其实很在意此签。
赵清秀低头,将红签悄悄塞进了红色小香囊中。
这是要送给那位谢姐姐的礼物。
送甄淑媛的是长寿面和三白养颜汤。
赵清秀又用红布包起一根白玉笄子。
这是准备送给叶薇睐的。
她年纪刚及笄,一直没有郑重的及笄礼,算是补赠。
赵清秀细心检查起来,用裴十三娘帮忙准备的红布与礼盒一一包好。
这些都是晚上的生辰宴要带过去的。
准备了一番,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
赵清秀听着水滴计时的声音,也不清楚是什么点。
好像还有太阳,应该还没到傍晚。
可是这时,外面院门处传来一道敲门声。
“啊啊!”
她立马应了一声。
心道是约好的裴十三娘提前来了,赵清秀松了口气,幸好她做事周全,事事都准备的早,不然又要让裴夫人久等了。
平日里若是让人等待,她会很内疚抱歉,所以凡是都会提前做,哪怕提前做好后,她枯坐在那里等对方。
赵清秀开心的抱着一只装礼物的小包袱和一份准备周全的食盒,笑着快步去往院门口,迎接裴十三娘。
她脚步有些急,来到外院。
等靠近了院门,却不见裴十三娘和往常一样不和她客气的推门而入。
这敲门人似是在等赵清秀开门。
她脸色愣了下,疑惑“啊”了一声。
院门终于被敲门之人推开,门口那人发出的嗓音令赵清秀娇躯下意识的颤了下。
“小七跑这么快干嘛,急着去哪。”
一位白衣女子走入院中,轻叹了声,似是拿这位惹人怜爱的盲哑小师妹没办法,她语气温柔且无奈:
“你先放下东西,给师姐做点吃的,面食也行。这城里确实麻烦,绕了些路,得亏有吴先生的画,嗯,有些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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