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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是沉棠没预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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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这道神秘兮兮的文气化身会对她产生威胁,毕竟文心文士的文士之道能力五花八门,保不准对方就能阴了自己。孰料此人连水花都没有掀起,就被反噬了。
文气化身毕竟是一团“气”构成的。
一旦失去平衡,文气化身便会散去。
用公西仇的说法,这货是被反噬了。
此事也同样超出章贺的预料。
他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一种隐约不安悄悄弥漫心头,让他产生呼吸吃力的错觉。蓦地,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注视。在这种视线之下,自己好似被剥掉人皮,从内到外没了安全感。章贺循着视线看去,正好撞上沉棠那双带着阴郁杀气的杏眸。
后者视线带给他针扎似的错觉。
脖颈处阴风吹过,肌肤战栗。
沉棠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口道:“公西仇,你有没有信心一人扛下这军阵?”
公西仇大笑:“人给我,扛给你看!”
他口中的人便是那位大祭司前辈。
沉棠道:“一炷香,最晚一炷香!”
一炷香——
取下章贺首级!
黄烈主力奔着朝黎关去了,他帐下重盾力士军团规模庞大,朝黎关的国境屏障能支撑多久?魏寿和褚杰坐镇也只能拖延那个十六等大上造一段时间,她和公西仇要尽快回援。二人联手,集中武力强行破阵倒是没太大悬念,但就这么杀回去又不太甘心。
若能斩杀章贺,从根源上破坏黄烈二人联盟,己方压力骤减。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章贺的首级提振大军士气。因此,章贺今日必死无疑!沉棠眸光冷冽,迸发杀意。
她口中大喊:“公西仇!”
粗壮蟒蛇盘旋着飞来。
蛇首高昂,用身躯拦在沉棠身前。
沉棠提剑化作剑影直奔章贺一人而来,章贺在对上沉棠眼神的瞬间就知道了她的斩首计划,哪里敢用自己性命做赌?
他的反应不算慢,但沉棠动作更快。
剑气破空,途径之处,空气所处空间被一双无形大手从中粗暴撕开,只留下隐约扭曲的路径。剑气携带着令人暂时耳鸣耳聋的爆音,以噼天裂地的气势杀向障碍物。
噗嗤,噗嗤,噗嗤——
一朵朵血花从可怖的伤口绽放,完好身躯随着血花分作两段,在血柱推力下离开原地,手、脚、眼、口等器官竟还能动弹。
随着淅沥沥的血雨兜头浇下,浓烈腥臭弥漫,附近士兵猝不及防下被喷了一脸。
剑气清风掠过脸颊,带起细微刺痛。
有人抬手一摸,脸皮掉了。
指腹还能摸到脸皮下的脂肪血管。
这一切,章贺无心关注。
生命威胁正如影随形地缠着他的脖子,犹如毒蛇,越缠越紧,一点点剥夺他胸腔所剩不多的空气。雪白锋芒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直到一声熟悉爆喝将他拉回了现实。
“贼子,岂敢伤害我主?”章贺帐下也算能人辈出,阵容虽不如吴贤那般豪华,但也拿得出手,只是跟沉棠相比相形见绌。他明知拦不下沉棠,仍愿以命相搏。
公西仇负责牵制军团,沉棠这边独自一人冲入敌方核心,执行斩首计划,若不能用最快速度达成目的,便会陷入敌人包围圈。
因此,她要速战速决。
只要拦在她跟前的,无论鬼神——
杀!
敌将见沉棠不避不让,心下大骇,也不敢有任何留手,瞬间爆发出犹如烈阳的璀璨光芒!半人高的巨锤冲着沉棠兜头砸下!
叮——
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
敌将刚松缓瞬间的神色又凝重起来,眼底残留着不可置信,跟着又是卡察轻响,重锤锤身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纹爬了一圈。火光顺着裂纹投下一线红丝,落在他的眸。
锤柄从中分裂。
此时,他虎口传来针刺般的疼。
莫名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啪嗒,一截断掌落地,重锤消散。
他下意识想吞咽口水,喉结蠕动至一半,红色细痕将他身体切割成左右两份。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他甚至还产生了疑问——气温怎么突然降下来,自己的视野怎么突然低了?
意识消失前,他看到一个沾血的下颌,线条干净流畅,对方还从他身上跨过去。
周遭嘈杂的喊杀声愈发缥缈模湖。
死了一人,但还有更多人犹如合拢的浪潮,层层叠叠拦在沉棠路径之上,将她和目标彻底隔开。不知是谁的长矛破开沉棠周身罡气,直奔她眼珠而来。她瞧也不瞧,将剑锋从一人心脏抽出,染血剑锋与长矛侧边勾状利器相击,刀切豆腐般斩成两截。
轰——
暴戾武气从她身体迸发。
附近实力不济的敌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躯倒飞出去,幸运一些的只是昏迷,倒霉一些的直接被后方自己人扎了个透心凉。沉棠抓着清场的空隙,再度逼近目标。
“章永庆!”
这才叫斩首行动!
剑锋噼开血肉之躯的触感是真的,但眼前的人却从章贺变成了一名相貌陌生的武胆武者。对方早有准备,大叫着爆发潜力,在不足一臂距离将大刀砍向沉棠脖子。
被鲜血喷半身的沉棠只是微微偏首。
她空余的左手斜侧向上。
仅用两指便夹住刀锋,使其再难寸进。
“啧,你是条汉子,赏你速死!”随着首级与身躯一分为二,沉棠一脚将剩下残躯踢飞,剑锋扫圆,圆形剑气在她周身清出一方天地。她再度锁定章贺气息和方位。
对于这个结果,沉棠不意外。
倘若她陷入章贺的境地,无晦等人也会以死相拼,只为拖延时间,换取一线生机。章贺作为势力首领,还是靠着“医者仁心”发家的势力首领,受他恩惠,愿意为他卖命送死的人太多了。不过,再多也能杀完!
隔着人山人海,章贺看到浑身浴浴血的沉棠冲他露出阴冷狞笑,鼻尖两翼肌肉抽了抽,不敢多做耽误。一个沉棠他不怕,但有公西仇扛下军团火力,再无拘束的沉幼梨,他不得不怕!此人发疯拼命,真能杀他!
“拦住!拦住!”
章贺左右护卫高声呼唤。
但,正是这些指令,不仅没有压下局面,反而让战场更加混乱——不嚷嚷,前线专心打仗的兵卒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公要被人单杀了。扯着嗓子一喊,听到的人就多了。
再加上沉棠还在横冲直撞,路径之上遍地残躯,难免引起恐慌,使得公西仇压力越来越小。此前说过,军阵威力跟士兵意志有关,人心躁动,士气犹如大坝泄洪……
公西仇面对的压力可不就小了?
沉棠不要命的斩首行动,瞬间扭转敌我局面,下不来台的反而是章贺军团。
他们抽调大量精力去保护章贺,公西仇可趁势崛起,斩杀军团防御较为薄弱处的士兵。若专心致志搞公西仇,章贺又被沉棠这个疯狗般的十六等大上造追着砍脑袋。
战场最忌讳犹豫。
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指挥军团的武将犹豫了,他们的主公章贺则果断无比。只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章贺果断选择撤离。
只是他撤离了,又没有完全撤离。
他考虑到军团移动,军阵威力势必大减,拖不住公西仇,届时自己更是死路一条。所以,最后的决定是章贺由一部分精锐保护离开,四方军阵可围困沉棠一时片刻。
这点时间,足够章贺逃远。
而这,又恰好落入沉棠的下怀。
因为章贺撤离之时,四方军阵肯定会产生一处缺口,这也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趁机冲杀出去不难。万人中间找个章贺不容易,穿越人山人海费劲儿,但他一离开,没了大军保护,寥寥几十人跟落单有什么区别?那不就是秃子头顶的虱子一般显眼?
章贺在心腹文武不计代价的辅助下,仅仅两息就跨越大半个山头,耳边虽听不到喊杀声,但他知道自己远没有安全。以沉棠的实力,铁了心还是能追上自己的……
他要跑得更远。
“去朝黎关!”
黄烈兵马在那里,最安全,距离也近。
章贺撤退仅过十息,沉棠将拦截她的死士尽数斩杀,终于破开了四方军阵包围。只是章贺一伙人也狡猾,逃跑时让两组化身向不同方向撤退,故布疑阵,混淆判断。
“呵?三选一?”
在她这里只有一选一。
她没有迟疑,直奔朝黎关而去。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节省储备,沉棠压榨身体速度极限,不多时便有了发现。手中慈母剑顺着直觉挥出,口中轻吟:“星罗棋布!”
嗡——
天地之气为之一颤。
密密麻麻的文字构成棋盘上的纵横,瞬间张开至极限,棋盘之上皆是她的领域。
“章贺,迷而知返!”
星罗棋布在脚下出现的瞬间,章贺便意识到了不妙,心间一沉,当看到路径之上出现一副由文气凝聚而成的巨型悬浮卷轴,他眼皮狠狠一颤!此前屠龙局,沉棠斩杀十六等大上造蒋傲的细节,他自然是仔仔细细研究过的。相同的一幕施加在他身上,意味着阎罗王的催命符即将落在他身上!
左右心腹也知道这个杀招。
却不料画卷的吸力只针对章贺一人。
千钧一发之际,李代桃僵!
沉棠看着从半空跌落枯木,心中破口大骂。以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就一个念头——文心文士这个职业还真遭人恨!斩杀只剩临门一脚,居然还能强行闪避!
心态差一些的,还不崩了?
呵——
章贺身边有文心文士护驾又如何?
“我也是文心文士!”只要章贺等人还在她星罗棋布范围,她就可以落子。
有什么能比陷入绝境更绝望?
自然是他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
星罗棋布之上,一枚无人能看到的棋子落下。啪,漾开一圈圈透明涟漪。
这枚棋子名为——
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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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贺等人高度绷紧神经。
在这一切发生前,他们也没想到职业生涯会碰到如此戏剧性的一战——武胆武者正面硬刚万人军阵。十六等大上造,两个!
只是,一想起沉棠当年在孝城会盟干的那些事儿,似乎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个姓沉的疯子当年阵前斗公西仇,最后还手欠撩拨了一下军阵。当年怎么没反噬死了?
章贺心中骂得很难听。
但一想到自己被两个年轻人逼得仓皇逃命,心中炽火愈发旺盛——这俩不乖乖坐镇朝黎关,居然还乱跑?若无他们捣乱,此刻早就摘了吴昭德首级!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地距离朝黎关极近。
若将武气凝聚双耳,还能听到模湖的喊杀声。越过两座山峰,便能看到被战火包围的雄关。在这里,章贺已经彻底安全。
可他脸色仍旧铁青。
因为他带出来的精锐还被公西仇拖着。
撤退之前已经给他们下达指令,且战且退。沉棠已经被引开,只剩一个公西仇,大军撤离压力小得多。看似损失小,但章贺清楚自己的脸面已被沉棠二人扯烂了踩踏。
如此屈辱,唯有鲜血可洗!
“公西仇……”
“公西一族……”
还有那个沉幼梨……
章贺犹如一条阴狠的毒蛇,吐出的字淬着见血封喉的毒:“尔等能猖狂多久?”
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他们脖子上也悬着利刃呢!
章贺喉头涌上甜腥,吐出一口血沫。稍微平缓气息,欲上路跟黄烈兵马会合。
只是还未来得及直起身,身侧心腹文士倏得睁开双眸,神色迟疑:“主公?”
章贺问:“怎么了?”
文士环顾四周:“有些不对劲!”
此言一出,死里逃生的众人再度绷紧神经,默契一致将章贺围在中间,警惕地看向四周。章贺的心脏也漏了一拍:“哪里?”
话音一落,夜风扰得树叶喧嚣。
章贺并未发现异常。
但他一向信任身边心腹,既然不对劲,那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动身直奔朝黎关。抵达战场,此地厮杀比预料中还惨烈。
啪——
他抬起的脚似乎被什么抓住。
章贺抬脚一踹,只有上半截身躯,大肠小肠散落一地的士兵在地上滚了几圈。
士兵受了这么重的伤势还活着。
他口中哎幼呻吟,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无力地仰躺在地上。随着他扭过头,露出一双章贺很熟悉的眸。还不待章贺回忆何处见过这双眼睛,对方有气无力地张口。
“啊……”
“……你踢得我好疼……”
“……我的腿,我的肠子,我的胃……”
“……好疼,好疼啊,我的脚呢……”
此人不断呢喃着自己的腿,双手在腰部两侧不断地摸找,却只摸到血淋淋断口。腰部以下的肢体已经不见了。对方似乎不敢接受这个结果,腰部施力,脖子梗着努力向前用力,试图原地坐起:“我的腿,我的腿!”
“哈哈哈哈——”
“我的腿,章永庆——”
“我的腿呢?我的腿呢?”
此人喊出章贺名字,护卫在他身边的人勃然变色,意识到眼前所见恐怕有假。一个脾气比较暴躁的武将干脆挥出一刀,刀锋从那人身体穿过,被噼开的上身在众目睽睽下合拢,对方还在摸索消失的下肢。
“我的腿啊——”
“我的腿啊!”
这人的声音越发凄厉。
章贺身边的文心文士想办法破解幻境,但一番努力只能让环境产生蜻蜓点水般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时,章贺想起来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了,在铜镜之中!
那是他的眼睛,他的脸!
当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刷得发黑。
更惊悚的却是后面——
有一道含笑女声在他耳畔响起,冰凉气息吐在耳廓,丝丝缕缕的凉意直透心底。
“章永庆,你的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