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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资本主义发芽了(3)
韩维没有等太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有人带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商贾,到了韩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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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商贾见到韩维,端坐于上,坊中公事李筑小心翼翼的伺候在旁,当即一个机灵,就长身作揖,拜道:“白身李二虎,见过相公!”
在大宋,见到不知道来历的文官喊相公,武官喊太尉,总是没错的。
韩维见着李二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员外请坐!”
礼数倒是客气了许多。
这是因为韩维知道,大宋天下,任何生意能做大的,背后必有靠山。
没有靠山荫庇,再多的钱,也只是别人嘴里的肥肉。
甚至,钱越多,死的越快!
这也是东南诸路的富商,拼命的培养子弟甚至是同乡读书的缘故。
钱,没有用!
一个小吏就足以破家灭门。
只有在朝中有人,才能保住富贵!
地方州郡,尚且如此,汴京就更是这般了。
大宋立国百五十年有余,汴京三十六正店,换了不下数十次主人。
可,站在这些正店背后的人,一直是皇亲国戚!
也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在豺狼环伺的汴京城里,护得住那些日进斗金的正店买卖。
自然,韩维知道,眼前之人的背后,必然站着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面对天龙人的白手套,韩维自然是有一点礼数的。
当然,也就一点而已。
在大宋朝,没有几个家族比颍昌韩氏更加显赫。
李二虎听了韩维的话,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自得了吕惠卿看用,这几个月来,他的生意是越做越大。
靠着泉州吕家的威权,他的布匹,不止卖去了北边,还卖去了福建。
甚至,从泉州港出海,销到了那海外诸国。
背靠着吕惠卿,也没什么人敢找他的麻烦。
作为熙宁变法时的护法善神,吕惠卿的利益,外人休说染指了,是碰也不敢碰。
而且,吕惠卿虽然敌人多,但朋友也多。
两浙路的陈睦、广南西路的吕嘉问,都与吕惠卿相善。
自然也会照顾吕惠卿的马仔。
于是,广西的苎麻、两浙路的廉价生丝,源源不断而来。
同时,熙河的棉花,进京后他也第一时间知道,并总是能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扑买下来。
有着充足的原料供给、庞大的销售市场,加上朝廷保底的七成市价收购。
李二虎的买卖,如同烈火烹油,一日旺过一日。
于是,他每日醒来,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扩大!
买更多的太母车,收购更多的苎麻、生丝、棉花,雇更多的人!
于是这个一年前,被岳父逼着,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咬着牙来到这安节坊里开设纺织作坊的小商贾。
如今,竟也是穿上了锦袍,戴上了幞头,骑上了高头大马,也住进了月租上百贯的大院子。
还给母亲和妻子,雇了婢女、健妇。
正所谓富养气,贵养体。
如今的李二虎,也蜕去了当初的江湖气,说话也开始文绉绉了。
各种礼仪、仪式,也都开始学习。
他甚至去汴京学府那边看过房子——然后就灰溜溜的跑出来了。
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最小户型,都要十万贯一套。
相当于他如今的全副身家!
但,他那些钱是他的吗?
贵人的荫庇,从来不是免费的。
十万贯,他能留下两万贯,都算是贵人看得起他。
韩维扫了一眼李二虎,见他虽看着谦卑,实则毫不慌张,心中的判断就更清楚了。
便道:“老夫途径安节坊,见坊中妇人数千,颇为好奇,便登门打探……从李公事处得知,员外乃是这安节坊中的奢遮人物,故而冒昧请员外移步至此,乃是欲讨教员外几句,还请员外勿要怪罪!”
李二虎拱手道:“好说!好说!”
“相公但有所问,白身定是知无不言!”
“如此……”韩维颔首道:“老夫便先谢过员外了!”
便先从一些基本的问题开始问起。
譬如坊场中妇人如此之多,若遇歹人怎么办?
若有伤风败俗者,又当如何?
在这些问题后,韩维开始慢慢深入,询问起坊中妇人,工钱多少?织布所需的原料从何处来?坊场内如何管理?
李二虎,一一据实相告。
他也不敢隐瞒——因为,随着问询,李二虎知道,这老人怕不是汴京城里顶尖的贵人!
不比他的靠山差!
这等人物,休说是问他几个问题了。
便是与他伸手,叫他交出自己的产业,李二虎也只能双手奉上。
最多,赶紧派人去通知熙河的吕相公!
叫相公主持公道!
舍此之外,他多一句怨言,都是得罪!
得罪了这样的贵人,随便寻个罪名,便能枷送沙门岛。
所以,等韩维问完,李二虎便主动邀请‘乞相公移步白身鄙场’。
韩维见他如此乖巧、诚实,顿时也起了爱材之心,只是顾忌其背后之人,才没有声张。
但也点头答允了对方的邀请,跟着李二虎,在李筑以及随行的元随们簇拥下,到了那李二虎的李氏纺纱场内,看了一遍。
……
福宁殿,赵煦听着石得一的奏报,双手轻轻摩挲着。
等石得一汇报完毕,赵煦就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韩相公,竟去了吕相公家的坊场?”
韩氏昆仲和吕惠卿,那可是仇家。
哪怕,韩绛表面上和吕惠卿和好了。
可……
那是演给别人看的!
私底下,吕惠卿的生辰,见过韩家人登门道贺了吗?
而韩家兄弟的生辰,吕家可曾派人去道贺?
没有!
不独韩、吕两家没有来往。
彼此之间相善的那几个亲戚,也是互相不往来的。
没办法!
当年的吕惠卿,把韩绛得罪的太狠了。
尤其,吕惠卿还不是什么簪缨之家出身。
乃父吕夀,还是靠着吕惠卿,才升到的光禄寺卿。
这对韩家人来说,相当于骑着鬼火的黄毛,当着自己的面,把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然后还带着妹子扬长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即使韩绛心里面那关能过去,韩维也过不去。
自然的,赵煦知道这个事情后,就乐不可知了。
他最爱的就是看大臣们互相撕扯头发。
算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娱乐了吧。
没办法!
他如今,虽然发育的还好。
以中古来说,农村的孩子,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成婚,甚至能生养了后代了。
但,他不想早夭,所以一直远离着女色。
可他的青春期,又已经悄然而至。
加上,他其实早就吃过味道,知道女色的滋味。
于是,这每日早晨的勃发,实在是折磨。
可为了小命,他只能忍耐。
无奈何,就只能寻些大臣的乐子,来宽慰自己。
石得一听着赵煦的调侃,只是沉默着。
直到赵煦对他道:“辛苦都知了!”
他才拜道:“为陛下效命,乃是臣的本分!”
“嗯!”赵煦点头:“都知的忠心,我心里知道!”
“今年升龙节,定使都知如愿!”
如什么愿?
和去年的宋用臣一般,过继一个年幼的侄子或者外甥!
这算是赵煦给这些两辈子都对他忠心耿耿的内臣的赏赐。
同时也是一种激励——有了诏书承认的子嗣,就有了香火。
他们的财产、恩荫,就有了继承人。
这固然使这些内臣,更加贪婪。
但也使他们做事更加卖力!
不然,宋用臣、石得一,都五六十岁的人了。
哪里还能和年轻的时候一般,拼死拼活的给他这个官家卖命?
还不是有了指望,得了盼头?
石得一听着,顿时激动起来:“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当世世代代,衔草结环,为陛下牛马!”
赵煦笑着颔首:“都知先下去吧!”
“诺!”
目送着石得一的背影,赵煦靠着坐褥。
他自然知道,内臣本性贪婪。
而且,越老越贪。
整个皇城大内,真正不贪不拿的,只有一个——刘惟简。
自然,石得一也不例外。
不然,他在汴京城里的豪宅美妾,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但,没有关系。
只要能做事,把事情做成,同时讲究吃相便好。
毕竟,皇帝家不差饿兵。
“倒是韩维……”
“也不知他是否看出门道没有?”
“我大宋朝,如今可是真正的萌发了资本主义之芽!”
“虽然只是一片嫩叶!”
“尽管,其并非西方意义上的资本主义!”
“准确的说,应该叫官僚资本主义!”
是的!
除了汴京城中,那些靠着一两台织机生产的家庭作坊外。
包括城外的纺织作坊、窑场、砖场在内的诸多产业,只要上了一定规模,背后都有着一个当官的或者姓赵的当靠山。
比如赵煦的如今唯一的姑父晋州王师约,就有着好几个产业。
此番省试的贡衣、贡靴,就有三成订单是落入的王师约荫庇的成衣铺。
也如文彦博,老太师门下荫庇着三个正店在内的十多处产业。
如今更有意把手伸进纺织业,意在汴京城开一个纺织作坊。
左相吕公著、右相蒲宗孟等宰执也都不例外。
以赵煦所知,现在满朝上下,真正没下场经商的大臣勋贵屈指可数。
不过是苏颂、傅尧俞、章衡、范纯仁、吕大防等聊聊数人而已。
没办法!
这就是大宋的国情!
这就和司马家,只能‘伏唯圣朝以孝治天下’,没脸提忠、义、信,甚至都不敢做梦,出一个诸葛亮这样的忠贞之士一般。
赵官家们治下的大宋,在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又经历太宗驴车漂移,只能崇文抑武之后。
赵官家们已是和士大夫勋贵武臣们,彻底成了利益共同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煦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天真的去要求大臣们廉洁。
赵官家们,也从不跟大臣讲廉洁。
而是讲富贵,讲特权,讲分肥。
这就叫——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与武臣勋贵同富贵!
所以,在大宋,贪污最多贬官。
而且贪的再多,也有机会起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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