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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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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齐伍步履匆匆的敲开了戴春风办公室房门。
“局座,卢景迁、程千帆联名来电,找到梅申平的踪迹了。”齐伍语气中带着雀跃。
“好极了。”戴春风正在练字,他将毛笔一放,搓了搓手,一把抓过电文。
梅申平、高庆武二人突然离渝,随后便杳无音信。
此二人的动向已经引得校长的关注,几乎是两天便会垂询此事,便是在今天下午,领袖的时候都再次关切询问次二人之行踪。
问之不得,戴春风自然又挨了一顿批评,他想着要祸水东引,暗示校长可以询问一下薛应甑的中统,也许中统那边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呢?
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拜见委座的薛应甑,此人黑着脸,对他怒目相视。
随后,委座便将两人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人心中又将王之鹤骂了一通。
没有这个‘老鹤头’点头,侍从室的侍卫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薛应甑进来的,此人就是想要看他们两个掐架,且以此为乐。
戴春风心中焦急,他这些日子以来是日盼夜盘,终于盼来好消息了。
……
“果然如此,这些人正如我们所料,是去和日本人秘密接触的。”戴春风脸色阴沉。
“影佐祯昭是日方陆军省军务课课长,梅申平和此人一同出现……”戴春风沉吟说道,“若是能知晓另外的日本人是何人就更好了。”
就在此时,齐伍又掏出一份电文,“局座,这是程千帆个人发给您的密电。”
“噢?”戴春风接过电文,展目一览,随之也是笑了,赞许说道,“这小子,奸猾似小鬼。”
程千帆的这份直接发给戴春风的私人密电,详细汇报了他是如何查缉到梅申平的踪迹的,此间表述自然和同宋甫国所讲大有不同,不仅仅更加详细,最重要的是,这是最真实的情况。
“这正说明千帆之谨慎,且更说明他对局座您是忠心不二。”齐伍笑道。
“你啊,总是为这小子说话。”戴春风笑道,他点点头,看着电文,“不错,不错,不错。”
他最满意的就是齐伍所说的‘忠心’二字。
……
“咦?”戴春风看到电文后面,是程千帆向他正式汇报了谷口宽之抵达上海,他被迫果断处置,及时部署行动除掉了谷口宽之之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怎么现在才说?”戴春风脸色愠怒,心中也是一阵惊心动魄和后怕。
若非程千帆行动成功,否则的话,他便要失去这个小同乡、学弟、亲信、战略级特工了。
他看到电文最后一段话,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最后是长长一声叹息,“咱们江山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少年才俊啊。”
说着,他挥动着电文,沉声说道,“对党国之忠心,莫如是!”
“还有对处座的泣血忠诚!”齐伍补充说道。
电文的最后,程千帆如是说:谷口之事,此中艰险,学弟自知,然恐学长担忧,不及汇报,彼时所想,若能度过此劫难,学弟当继续追随学长脚步,以学长为榜样,效忠校长,效忠党国,矢志不渝;若果然牺牲,死则死矣,不枉我江山大好男儿来世一遭,学弟千帆敬上!
收起两份电文,戴春风霍然起身,“备车,我要去见校长。”
“是!”齐伍肃然说道,心中却也难免有几分艳羡,此番,这位小老乡的忠贞报国、字字泣血,又将直达天听了。
与此同时,一份密电随着电报,跨越千山万水,滴滴滴声音中,延州总部的一个窑洞里,‘农夫’同志手捧刚刚译出的电文,表情无比凝重。
略一思索,他命令电讯科的同志将电文转发重庆‘翔舞’同志所在,自己则亲自携带电文,带上警卫,连夜去了教员同志的窑洞汇报此事。
……
“川田勇詞?”高庆武连连咳嗽,问道。
“正是,此人乃是日本贵族院的议员。”梅申平点点头,说道,“在前往灵堂吊唁途中,影佐祯昭曾经暗示与我说,川田勇詞的夫人是近卫家族的贵女。”
“我有点印象了。”高庆武点点头,“川田家族是日本的大家族,在日本国内也是颇有影响力的,贵族院的议员,即便是日本军方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看着梅申平满面喜色,他不禁笑了,“看来,兄长和川田勇詞先生的会晤还是颇为愉快的。”
“正是。”梅申平喝了一口红酒,表情略得意,“川田勇詞非常赞赏汪副总裁为中日和平所做的努力,他愿意在日本国内为此和平合约的顺利通过,为中日久远和平尽一份力。”
由于和平文件要事先得到汪副总裁的同意,因此,梅申平与高庆武两人要等汪填海同意后,才可以在秘密协议记录上签字。
不过,虽然《日华秘密协议记录》暂未签字,但双方取得了一致意见,日方自然是颇为满意的,日本国内通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能够收获日本贵族院一位议员,同时也是日本大家族政治家的友谊和支持,自然是喜事一件。
此外,与《日华协议记录》捆绑一起的总共有三个文件:《日华协议记录》、《日华协议记录谅解事项》及《秘密协议记录》。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影佐祯昭等人一起商讨、制定了一套汪副总裁出国及日本近卫首相发表宣言的详细计划和日程。
此乃中日共同走向和平之'路线图’!
“好极了。”高庆武也是脸色一喜,“川田勇詞这样的贵族,和惯会有所变之日军军方势力不同,素来是极有信誉的,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是有成效的,是受到日本爱好和平的朋友支持的。”
“正是。”梅申平高兴说道,举杯,“为我们的努力,为汪副总裁的英明领导,为和平大业干杯。”
“干杯!”高庆武拖着病体,以茶代酒,两人碰杯,然后相视一笑。
……
“回来了。”女人解下围裙,摆上碗筷,对归家的丈夫说道,“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恩,加了会班。”阿海点点头,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他的内心被不舍和内疚所填满。
吃饭的时候,阿海将妻子夹到自己碗里的豆腐夹回到妻子的碗里,“雯雯,你多吃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怀了娃娃我就胃口不好。”吕雯雯笑着说道。
“雯雯。”阿海抬头看着妻子,想要说的话,却一时间无法开口。
“怎么了?”吕雯雯心中莫名发慌,尽管丈夫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已经有了一丝丝预感。
“组织上收到情报,敌人要对青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阿海说道,“组织上考虑派遣一部分同志去支援游击队。”
青东游击队的有部分同志去了茅山学习,据说有同志被陈司令员看上,留在了部队上。
随着新四军开始在茅山一步步站稳脚跟,日军开始加大了围剿力度,他们一方面出动大批人马进攻茅山根据地,同时,敌人也准备对青东抗日游击根据地进行残酷的扫荡。
青东游击队向市里求援,组织上只能从市内想办法抽调人员前往游击队,以充实游击队的干部力量。
……
“恩。”吕雯雯心中的猜测变成了事实,她握着的筷子抖了抖。
“我报名了。”阿海说道。
吕雯雯沉默着。
气氛有些压抑,阿海便开始说着他认为可以令妻子放心的话,譬如他曾经中枪险些被敌人抓住都能死里逃生,譬如他被巡捕抓住都能被救出来。
他却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令妻子更加担心。
吕雯雯的眼中开始闪烁泪花。
“我运气一直很好,福大命大。”阿海赶紧说道。
吕雯雯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阿海急忙问道。
“娃娃踢我。”吕雯雯看着丈夫,她的泪水终于没有忍住,掉落在碗里。
她害怕,她担心丈夫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这是一种直觉,是革命者兼革命者家属的直觉,当年她的哥哥也是这么对她说,然后毅然决然的在一个黑夜离家去了苏区,后来将热血洒在了瑞金的红土地上。
……
“能不去吗?”吕雯雯艰难的开口,“留在上海,也是从事革命工作,也是抗日呀。”
“不能。”阿海摇摇头,他试图解释一番,“我在上海同样很危险,汪康年的人以前抓过我,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更加阴狠手辣,巡捕房那边也有人认识我,我留在这里,反而会给你们娘俩带来危险。”
吕雯雯生气了,“可你走了,我和孩子咋办?”
“组织上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娘俩的。”阿海说道,“雯雯,你也是党员,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她倔强的摇摇头,然后开始哭泣。
事实上,她明白,丈夫说的那些话她都懂,但是,她就是不舍得。
“我想孩子出生的时候,能够第一眼看到爸爸。”她说。
阿海咬着牙说道,“我们去抗争,去战斗,就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孩子能够活着,能够有爹妈疼,能够有尊严的活着。”
……
吕雯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抽泣,终于,她的情绪平静下来了,抹了一把泪水,她抬起头看着丈夫,“什么时候走?”
阿海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皮箱,“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走。”
吕雯雯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根绳子狠狠地系紧,揪着,疼的厉害。
又感觉澎湃的思念在心底野蛮生长,是的,丈夫还没有离开,她已经在疯狂思念了,因为她怕,她担心这一去,便是永别!
沉默的吃罢晚饭,吕雯雯挺着大肚子给丈夫收拾行李。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护身符递给丈夫,“这个带在身上。”
“我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不信这个……”阿海说道。
“我信!”吕雯雯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想孩子没有爸爸。”
看着妻子那倔强而坚决的眼神,阿海沉默的接过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戴在身上。
吕雯雯便装出高兴的样子,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用骄傲的口吻说,“给咱儿子告个别。”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也许是丫头呢。”阿海说道。
“就是儿子!”吕雯雯肚子一挺,近乎咬牙切齿说道。
……
阿海将皮箱放好,他蹲下来,脑袋贴在妻子的大肚皮上,轻轻呢喃,“孩子,爸爸去打日本人了,去战斗了,你要听话,要健康长大,要保护妈妈。”
然后,阿海一咬牙,打开门,拎着皮箱毅然决然走进了上海滩苍茫而深沉的夜色中。
没有人看到他转身离去后,眼眸滴落的泪水。
吕雯雯倚靠在门框边,看着丈夫的背影渐渐地消失,目光所至只有那浓浓的黑夜。
她近乎麻木的关门上闩。
她的情绪有了近乎诡异的平静,就那么的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
终于,这个女人咬牙切齿,骂道,“杀千刀的日本鬼子!”
然后,女人双手掩面,呜呜呜的低声哭泣,哭的几乎要昏过去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母亲一下,似是在安慰,又似乎在诉说对远去的父亲的思念和担心。
“我们都好好的。”女人抚摸自己的肚皮,“都好好的,等待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她对孩子说,又好似是对自己说。
……
“小家伙挺闹腾啊。”程千帆趴在若兰的肚皮上,闭上眼睛,倾听孩子的动静。
白若兰美丽的脸庞上是幸福的笑,“这娃娃将来一定很调皮。”
“调皮好,调皮皮实。”程千帆说道。
他的眼眸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因为淘气,母亲苏稚芙拿着笤帚打他,父亲在一旁试图解救,为儿子辩解说道‘调皮好,调皮皮实’,然后他得了父亲的势,就嚣张的叉起腰,对母亲说道,“姆妈,听到阿爸说了没?”
苏稚芙便拿着笤帚,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打了父亲一下,嘟囔了一句,“不省心。”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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