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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宫钟响,宫门缓缓打开,姜简抬头看了看殿门,又回头看向沈毅:“你这小子太没有良心,这几年老夫在朝廷里怎么也帮了你不少,家里的大孙子都跟你一起到前线出生入死,平日里却没有见你登门一次,只在这德庆宫外和兵部衙门里,才跟老夫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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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没说上几句,殿门便开了。”
沈老爷两只手拢在袖子里,笑着说道:“这不是怕打扰了堂尊吗?等今天散了朝会,我就去堂尊家里蹭一顿饭,顺便看看我那个大侄子在家是个什么模样。”
姜简一边朝着德庆宫里走去,一边长叹了一口气:“他带了一身伤回来,老夫那大儿媳,看到之后哭的死去活来,一顿吵闹,弄得家宅不宁。”
沈毅跟在他身后,这会儿已经进了大殿。闻言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姜明颇有将气,从军或许更适合他,将来未必不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
姜尚书张口欲言,却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口。
沈老爷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不就是觉得武将不如文官么?被压着打了七十年,这种观念早该变变了,再不重视武事,难道还想要重演七十多年前的旧事么?”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进了大殿里,姜尚书把沈毅拉到兵部所在的位置,让沈毅站在自己旁边,开口道:“老夫倒是看得开,就是家中的那些妇人…”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官,走到二人面前,对着沈毅抱拳道:“沈侯爷,请您站到那里去罢。”
说罢,他微微侧身。
沈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是天子右首第一排。
也就是武将最前列。
沈毅抬头看了一眼这人,认出来是五军都督府的都帅之一,似乎是姓李,他对着这位都帅笑了笑,开口道:“李都帅,我还是兵部的官员,身上也没有武职,站在那里不太合适,我就在兵部这里就是了。”
这位李都帅神色恭谨,轻声道:“侯爷,兵部这里都在第四第五排了,太委屈您了。”
听到这话,姜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闷哼了一声:“李将军什么意思?”
沈毅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李将军且回去罢,等陛下到了再说。”
李都帅犹豫了一下,对着沈毅低头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姜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笑:“你刚才还说不会给你调到五军都督府去,这不,人家就来找你来了。”
沈毅神色平静:“武官被压的太久了,想找个人给他们出头,这不奇怪。”
姜尚书似笑非笑:“焉知不是陛下的意思?”
沈老爷哑然一笑:“堂尊你妄自揣摩圣意,当心下官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将你罢官夺职,然后取而代之。”
姜尚书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收敛,无奈摇头:“你小子,连嘴上的亏都不愿意吃。”
他还要再说话,孙谨已经站了出来,高声唱道:“陛下驾到~”
沈毅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看孙谨,等到皇帝进了德庆殿,坐到了帝座上的时候,他跟着文武百官一起,对着皇帝跪拜。
皇帝陛下高高在上,看了一眼下面的群臣,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沈毅的身影,看到了沈毅之后,皇帝才笑了笑,开口道:“都平身罢。”
百官谢了一声皇帝,这才起身。
等到大家都站起来,皇帝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了,年内没有理清楚的事情,今天都要在这里理清楚。”
“因此,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说到这里,皇帝看向沈毅,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沈卿怎么站到那里去了?”
沈毅出列,低头道:“陛下,臣是兵部侍郎,正应该站到这里。”
“兵部侍郎…”
皇帝微笑道:“今后就不是了,正好圣旨已经准备发下去,就在朝会上念罢,孙谨。”
孙太监恭敬低头,应了声是。
很快,有太监一路小跑,将一份圣旨递到了孙谨手里,孙太监手捧圣旨,高声道:“山东巡抚,兵部侍郎沈毅接旨。”
这份圣旨的内容,沈毅早已经心知肚明,没有任何惊喜可言,他神色平静,跪地接旨。
“臣沈毅接旨。”
“制曰…”
“…”
“着即,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依旧留山东巡抚职,总领北伐诸军事。”
“钦此。”
沈老爷低头谢恩:“陛下隆恩,臣万死无以相报!”
“起身罢。”
皇帝伸手虚扶,然后笑着说道:“暂时只能给沈卿一人嘉赏,其余淮安军诸将,等兵部议功之后,再行奖赏。”
沈老爷起身道:“臣代前线王师,拜谢陛下圣恩。”
这“王师”两个字,听起来就要顺耳的多,洪德帝面带笑容,开口道:“朕不是小气的人,有功自然要赏。”
“沈卿…”
他想了想,开口道:“就与九卿同列罢。”
六部尚书与另外大理寺卿,左都御史还有通政司使,并列九卿,站在五位宰相身后。
不过兵部排位低一些,因此站在第三排,沈毅先前是站在一堆侍郎堆里,是在第五排的。
听到皇帝这句话之后,沈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拒,低头谢恩。
他走到九卿之中,新任吏部尚书没有多久的谢宪笑呵呵的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了自己左侧,然后扭头对其他几位尚书微笑道:“几位大人,咱们给沈侯爷让一让位置。”
沈毅站在他左侧,就等于是位列在这位天官尚书前面。
其他几个尚书,都要往后退一个位置。
听到谢尚书这句话,另外五个尚书,虽然都很爽快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心里对这位吏部尚书多少有些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并不是因为沈毅占了他们的位置,而是因为谢尚书,拿他们的位置向沈毅卖好。
我们都往后退一步,凭什么你谢宪独得人情?
礼部常尚书微微一笑,开口道:“沈侯爷功勋卓著,不用谢尚书说,我们也应当给沈侯爷让一个位置出来。”
几个尚书这才面目舒缓。
姜简姜老头,看着站在九卿最前头,仅次于五位宰相的沈毅,在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我兵部,也有位列六部之先的一天!
好容易站定了位置,皇帝陛下正准备继续说话,御史台的官员里,右佥都御史手捧朝笏出班,抬头神色严肃。
“陛下,臣以及御史台御史严正明,御史陶李,御史钱炳。”
“弹劾太子太保沈毅,贪污军饷,专权自重!”
这位四品佥都御史姓田名光祖,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甚至快六十了。
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做到三品,政治生涯基本上快到头了。
田光祖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陛下,臣等已经查实,沈侯爷在前线缺少军饷的时候,让人在江都老家,买了一座横跨街坊的大宅,其中花费糜巨,不可计量。”
“另外,北伐之中,沈侯爷对于朝廷各部的文书不理不问,甚至对中书的文书,也回复甚少,已然有居功自傲,拥兵自重之嫌!”
“陛下,沈侯虽然功劳卓著,但是毕竟太过年轻,立下大功之后,便有可能误入歧途,臣等上此奏书,乃为朝廷正风,为沈侯正路。”
“恳请陛下,下旨罚没沈侯江都豪宅,并下旨惩处,以将沈侯重新引回正路!”
沈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这个田御史。
他让许复在老家买宅子的事情,是这一次回到建康之后,才跟陆若溪说的,在此之前,连自家夫人都不清楚。
这姓田的小老头既然早就知道了。
看来,朝廷里的确有人在盯着自己。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毅,问道:“沈卿,这是当面弹劾你了,你怎么说?”
“纯属子虚乌有。”
沈毅面色严肃,出班低头道:“陛下,臣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江都了,家里人也都住在建康,在江都买宅子,有什么用处?”
“再有,御史台参臣居功自傲,拥兵自重,就更加荒谬了,臣从出兵至今,但有战况,无不上报朝廷,几位宰相都是知道的,也可以为臣作证。”
宰相陈靖咳嗽了一声,出班道:“回陛下,确有此事,中书都有留档。”
沈毅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声音平静:“陛下,臣分说完了。”
说罢,他低头不语。
洪德帝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无趣,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同样是御史台里,一位监察御史满脸激愤,站了出来,直接跪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沈侯北伐之功,人人可见,田光祖这等小人,分明是借攻讦沈侯,以邀直名,臣要弹劾田光祖!”
“哦?”
洪德皇帝来了兴致,问道:“你要弹劾他何事啊?”
“洪德八年到洪德十一年,田大人因为老母病逝,回乡丁忧。”
“洪德十年,就有人在秦淮河,见到过田大人。”
“田大人家中,现在应该是有八房妾室,这第八位妾室,是洪德十一年丁忧刚满之后,就进了门的!”
这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咬牙切齿:“臣参田光祖,在丁忧期间蓄妓,有伤孝道人伦!”
这话一出,德庆殿里为之哗然。
众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在了这个年轻的监察御史身上,随即又不约而同的看了一眼沈毅。
沈侯高明啊!
田光祖求名,而现在,沈侯都不用亲自出面,只派了个人出来,轻飘飘几句,田光祖便立刻身败名裂了。
田光祖脸色立刻涨红,涨成了猪肝色。
“你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沈侯爷摸了摸鼻子,也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对手的黑料,他还没有来得及搜集呢…
他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监察御史,心中更有些疑惑了。
这人…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