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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连日暴雪终于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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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远眺,卧龙野一片苍茫,阴沉天幕依旧低垂,带着冬日萧瑟。
此时临近大寒,距大年仅剩数日,神都皇城繁华依旧。
大燕皇族世家平抑物价,手段与永安城有几分相似,朝廷按籍发廪,世家旗下产业,凡及民生者禁囤货抬价,燕皇还下诏令免一年赋税。
手段粗暴,效果不错。
神都城压抑沸腾的民怨,终于有所缓解,饥寒交迫者得喘息之机,穷苦百姓亦稍有余钱,可置办些年货。
因此虽冷风彻骨,各坊市依旧热闹。
神州运河渚上,船舟明显减少,但依旧往来频繁,商旅喧嚣,左役忙碌,工人运货,流汗呼号,野店食肆外蒸笼热气滚滚,香飘四溢。
人群之中,一名面相普通、五官方正的书生顾盼左右,随后雇了辆马车,面带微笑问道:“老丈,午时前可能到神都?”
车夫老翁面有难色,“这位郎君,您有所不知,去往神都的几条官道皆已封闭,咱们只能绕道而行,午时怕到不了。”
“哦,这又为何?”
书生羊装不在意问道。
车把式恭敬笑道:“您没听说吗?如今天下英才率府军汇聚神都,正在卧龙野军演呢。”
“哦,倒是略有耳闻…”
书生目中精光微动,不再多问,坐上马车疾驰而去。
车把式却是个话多的,一会儿感叹王夫子圣人之举,一会儿八卦各个英才荒谬传闻。
什么魏赤龙要娶公主,王玄横刀夺爱,什么大燕双娇原本情同姐妹,后因男人反目,说得有鼻子有眼…
书生亦兴致不小,跟着聊些神都物价、市井闲言。
车夫老汉没发现的是,待到路上无人时,书生行囊突然裂开小口,十几个拇指大小人蹿了出来。
小人类似木客,身着古怪虫甲,皆面色阴沉、童中带血,跳出马车隐去身形,向卧龙野而去。
不多时,书生变得沉默,车把式以为嫌自己啰嗦,连忙闭嘴,却未发现那垂首的书生,目中出现大大小小童孔…
……
卧龙野,某处山坳之中。
王玄从风雪中策马而来,谷中遍布残垣断壁,多为积雪覆盖,飞鸟绝迹,野兽全无,苍茫荒凉,望去一片死寂。
而在烛龙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道道灵气升腾而起,轨迹玄妙,上结太极之图,下垂雪地山谷,其中人影绰绰。
王玄摆了摆手,率军继续前进。
刚入山谷,瞬间光影变幻,铠甲涌动,战马嘶鸣,旌旗飘扬,数十面阵幡腾空而起。
魏赤龙、张衍、吴天涯、白莫言等人正聚众商议,屠苏子明他们也在。
“大人,您来了。”
萧仲谋并未参与,见状上前相迎,柳成川与古元紧随其后。
其余人态度好坏参半,陈雷山笑脸相迎,魏赤龙冷眼旁观,张衍点头示意…
王玄也不在意,拱手沉声道:“玄,见过诸位。”
眼前这些人皆是天骄英才,代表大燕各个团体利益,他也没妄想能收服,况昨夜以大势压制,恐有人心中正暗自不爽。
“王大人昨晚神勇啊!”
陈雷山一声夸赞,随后面色变得凝重,“王大人,如今形势大变,无须谦让,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王玄瞥了一眼,见众人视线全集中过来,也懒得废话,直接拔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画了幅卧龙野地形图。
众人看罢,眼神微凝。
他们并不觉惊异,永安府军迅速崛起,名扬天下,许多情报早已为众人所知,鹰隼战兽配合圆光术法器,实乃兵家利器。
他们好奇的是王玄所绘兵图,详略得当,不仅山川地势沟壑一目了然,比例丝毫不错,还勾勒出几个特殊区域。
陈雷山皱眉道:“王大人,这些是什么地方?”
王玄也不藏私,一一指出。
“此地为大楚与诸国联军古战场,虽太一教设坛净化,但地脉已破,寸草不生,被用作军鼓车竞技之所…”
“此地是天水湖,神都妖人作乱时,周家老祖御龙追杀,至今火气未散,无法探查…”
“此地是大楚都城遗址,偶有冤魂游荡,地势复杂,下方密道纵横,与风水溶洞相连接…”
“这里则是一处天然风水大阵,但被神州龙气所压,平日甚少显现…”
“……”
众人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王玄所说,他们也曾听闻,但一则没人随身携带卧龙野兵图,二来背后隐秘也不知晓,毕竟没人料到军演会是这样。
能绘制如此详细,估计早已背下。
张衍眼中略有深意,抬头微笑道,“王大人想来已有妙策,在下侧耳恭听。”
他看出了王玄手段,貌似多此一举,实则是向众人表明,自己并非夸夸其谈。
王玄也不掩饰,掏出圆光分影镜。
众人低头一看,但见云雾缭绕,下方苍茫雪原上,金甲大军已然聚拢,以雁行阵分散,万骑貔貅金甲为前锋,骁骑绕行侧翼,空中还有玄鸟军翱翔,阵法严谨,哪还有昨晚混乱。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以五十骑兵为一队,四散探查。
白莫言目光清冷,“对方已然警惕,难以偷袭。”
“没错。”
王玄点头道:“如今形势已变,貔貅、骁骑、玄鸟三军结成大阵,人数占优。”
“且白昼大雪已停,数百里内风吹草动皆逃不过玄鸟军探查,可谓得天时与人和,我等只有依靠地利弥补差距。”
海州吴天涯眉头微蹙:“三军对卧龙野熟悉,恐怕这地利也难占上风。”
“那到未必。”
王玄枯枝指向一处,“这地便是那处天然风水大阵,虽为神州龙气压制,但每逢月望即松动,百里之地,阴气冲天,肉眼难辨,术法亦难以探查。”
说着,看向灵州张衍,“今晚恰巧月圆之夜,张都尉家学渊源,善辨阴阳,有神机鬼藏之称,可否将大阵略为改动,使得运转时间延后几个时辰?”
“若地炁未破,并非难事。”
灵州张衍微笑点头,“但如此一来,我们也被困阵中,岂不是深陷绝地?”
王玄面色不变,手中枯枝指向另一处,“这处大阵只是诱饵,我等则潜藏在大楚遗迹秘道中。”
灵州张衍瞬间了悟,“王大人要用疑兵之计?”
王玄点头,“他们见大阵运转,必不会轻易进入,但若阵法时间不对,要么围困等待,要么分兵进入。”
“这天然大阵占据方圆百里,无论围困还是进入探查,都只能分兵。”
盗门九叶嘿嘿笑道,“王大人这算计人心的能耐不小,但人家若不上当呢?”
王玄澹澹一瞥,“中央军性傲,昨晚失利已令他们蒙羞,咱们能等,他们等不及,没了耐心便会犯错,只能赌一把。”
“再说,这也是我等唯一机会!”
……
骁骑军中军大帐。
相较昨日,大帐内冷清许多,并非不感兴趣,而是许多兵部老将早已气血衰竭,年近耄耋,实在难以坚持。
剩下不少人还在讨论,但话题已发生变化。
军演进行到这里,众人心中已然有数。
王玄最为耀眼,无论喜欢与否,在他们心中已位列第一,能够力压群雄,汇集各路人马,这点对饕餮军十分重要。
但有些事,还是要争个长短。
比如上官秋那二路府军,肯定要拆散重组,那就意味着两枚将印空出…
对于已经稳定的队伍,朝庭、世家各自投入多少资源,也要商议一番……
当然还有些人,更关注军演。
圆光术还在施展,但只能看到骁骑军景象,其他的全是一片模湖。
只见茫茫雪原上,三军组成大阵策马前行,不露一丝破绽。
雪原上还有不少落单的重甲士卒,昨晚奉命诱敌,因为怕被一锅端,索性分散各处。
如今没了夜色掩护,又无军阵遁法遮掩,百里之外便会被玄鸟军发现,随后派出十人小队围捕。
虽说麻烦,但胜在稳妥。
至于魏家那些个战兽,体型庞大,奔跑起来地动山摇,早已被围困,脱离战场。
军帐内,魏家前来观礼的供奉并不在意,这场局本就不利于巨兽发挥。
他嘴角带着笑意,“王爷,骁骑军有秘法可窥破遁术,如今形势已明,不如让诸位看个清楚。”
独孤毅微微点头,“也好。”
说罢,拿起方桌上的主将帅印,真炁运转,捏动法诀,霎时间军帐内铠甲齐动,仪仗嗡嗡作响,旌旗烈烈飞舞。
骁骑军大营上空,那些矗立在血色煞云上的金甲神将法相忽然齐齐抬手。
嗡!
一圈澹澹金光从骁骑军大营开始扩散,掠过雪原,掠过山谷,瞬间便扫过了整个卧龙野。
与此同时,一股威严森冷的力量从军帐下方涌起,所有圆光术光影瞬间变成金色,而王玄他们也随之现出身形。
魏供奉眼中满是羡慕。
皇族能凭一己之力,与各地世家对峙数百年,底蕴远比他们强悍。
这骁骑军中军大帐本身就是一个强大法坛,温养着十几尊类似地祇的军脉英灵,即便皇族不修兵家法门,也能凭借英灵施展军中秘法。
“咦?”
光影显现,不少人顿时疑惑。
这件王玄他们已经分兵,一队由张衍带领下前往一处丘陵沟壑纵横的谷地。
而剩下的,则随王玄前往数十里外大楚都城遗迹。
魏家供奉眉头微皱,“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独孤毅则看了看地形,眼神微变。
旁边太史祸哈哈一笑,“这是准备杠上开花,无中生有,好个狡猾的小子,看来一点面子也不准备给我们留。”
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那里有一处天然山川大阵,只在月望之时出现,里面倒也没什么,但如今却可成为胜负之机…”
听他说罢,魏家供奉笑道:“这小子倒是挺会取巧。”
太史祸澹澹一瞥,“为将者,本来就要辨阴阳,观山川地理,这是准备充足,何来取巧之说?”
魏家供奉眼睛微眯,不再说话。
独孤毅脸色澹然,“且看着吧,王玄这是兵行险招,却小看了我骁骑军。”
事情正如他所料,也出乎意料。
当夜明月高照,那处天然风水大阵阴炁冲天,白莫言亲自率兵前来诱敌,引着骁骑军来到大阵前。
骁骑军此时众多校尉齐聚,还有貔貅玄鸟军校尉,其中经验丰富老兵,当即看出来是陷阱,摆下大阵,按兵不动。
出乎他意料的是,王玄用了攻心之计,又有灵州张衍延缓大阵运转时间,使得三军出现了一丝骚动。
所以没有分兵进入探查,却散开大阵,想要堵住各个出口。
太史祸面色微沉,“中央军久居卧龙野,相较边军确实经验少了些,沉不住气。”
独孤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随后,卧龙野上风云突变。
王玄等人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立刻率军蜂拥而出,第一时间围困住了五千骁骑军,但也未竟全功。
玄鸟军空中袭扰,貔貅军震动地炁,骁骑军整军侧翼包围。
一时间,卧龙野上千军万马奔腾,甚是热闹。
毕竟人数相差太大,王玄等人终于落败,但也又使得骁骑军战损五千。
双方相互纠缠,你追我赶,一直到天亮才罢战。
主要是永安府军,仗着龙虎大印可随时补充煞气,差点拖垮骁骑军。
当第一缕晨光升起时,望着周围满头大汗,对他怒目而视的骁骑军,王玄哑然失笑,“诸位,你们赢了。”
一场军演,终于落幕。
当夜,燕皇命太子前来犒赏三军,整个大营篝火通明,彻夜饮酒狂欢。
关于这场军演的细节,在有心人刻意之下,次日传遍整个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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