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的新宅位于市西坊的三桥北面,院墙紧靠涌金河,房宅几个月前才修建完成,就是一座新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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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陈庆便带着呼延通、郑平等人一起去接收自己的宅子。
和他们办理交接的是一名中年宦官管事,长得白白胖胖,人还比较客气。
“这是官家的私宅,不是朝廷的官宅,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陈将军不要混淆了。”
“两者具体有什么区别呢?”陈庆笑问道。
“最大的区别就是产权,官宅的产权是朝廷的,你只能居住,被罢官免职或者告老还乡时,官宅就要交还朝廷,子孙不可继承,但官家的私宅既然是赏赐,那就是送给将军了,产权归将军,可以传给子孙。”
“官家的私宅多吗?”
“大概有四十几座,都是新修的,以前是留给皇族,现在是赏赐给外戚和功臣,到目前为止一共赏赐了十六座,陈将军这座是稍微偏小的。”
陈庆点点头,跟随宦官管事进了大门,郑平对陈庆低声道:“我家宅子也是天子赏赐的,听说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和岳飞都得到了赏赐宅子。”
宅子一共三进,没有带花园,雕梁画栋,黑瓦白墙,修建得非常精雅,因为没有花园,土地利用很充分,大大小小足有七十多间房舍。
房舍虽然不错,但房间里都空空荡荡,没有家具,更没有什么生活用品,中庭有一棵两丈高的杏树,枝头挂满了青绿的杏子。
“怎么样,陈将军满意吧!”宦官管事笑眯眯问道。
陈庆点点头笑道:“比我期待的还要好得多!”
“那当然,新宅子嘛!”
宦官管事倒也干脆,让陈庆在一份文书上签字画押,把房契和地契交给他,就算完成了交接,他随即带着几名小宦官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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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怎么过户?”陈庆一头雾水地问道。
呼延通笑着摇摇头,“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懂,拿到地契和房契后,就要去官府过户,不过不需要你去跑,交给田宅牙人,给他们几贯钱,他们就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
陈庆恍然,这不就是房产中介吗?
他迟疑一下问道:“你说的牙人,除了田宅外,别的事情也做吗?”
呼延通一脸鄙视,这位老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啥都不懂?
“大宋哪一行都有牙人,只要有买卖有交易,都需要找牙人,刚到城内,租房子要找牙人,找事情做也要找牙人介绍,做各种买卖也要找牙人,红白喜事甚至打官司也需要,像这座宅子过户后,接下来要买家具,各种家居用品,雇佣下人仆妇,甚至请人种点花草,哪里需要修缮一下,自己跑要累死人,没关系,交给牙人去做,他们保证帮你想得周全,还节约钱,你需要的话,我让三叔帮你介绍几个路子广的牙人。”
陈庆摆摆手,“不麻烦你三叔了,我自己找牙人。”
赵小乙笑着一指对面一座两层楼建筑,“那里就是牙行!”
陈庆一回头,只见对面一座两层楼前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用黑墨写着‘通济牙行’四个大字。
..........
宋朝的牙行就像后世的中介一样,满大街都是,但他们不止涉及房产,大宋牙人几乎各行各业都涉及。
这也是因为大宋的商品经济十分发达,但信息产业没有跟上,便催生了大量专门从事信息服务业的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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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济牙行曾是东京汴梁最大的牙行之一,陈庆房宅对面就是去年才迁来的总店,在江南各地有一百多家分店,光临安城就有二十多家。
一名管事很客气地接待了陈庆,“官人请放心,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信誉丢了,那就寸步难行,你尽管把一切事务都交给我们,保证帮你办得妥妥贴贴。”
陈庆把房契和地契交给管事,笑问道:“这座房宅值多少钱?”
管事仔细看了一遍,惊讶道:“原来是官家赏赐的宅子,官人,失敬了!”
“不必客气,帮我看一看宅子市价多少?”
“市西坊的土地市价在两千贯左右,再加两千贯各种修建耗费,您的宅子市价在八千贯左右,而且宅子地段非常不错,靠着涌金河和三桥,以后想买都买不到,您就算卖一万贯钱也有大把人想要。”
“如果我把房宅托给你出售,一万贯钱能卖掉吗?”
管事眨眨眼笑道:“官人是在开玩笑吧!”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
“正好有好多商人在托我们找宅子,你这宅子放出去肯定就没了。”
陪同陈庆一起来的呼延通和郑平顿时急了,呼延通连忙把陈庆拉到一边,“你疯了,这个地段的宅子以后你想买也买不到了。”
郑平也急道:“统领,这可是官家赏赐的宅子啊!你怎么能卖掉?”
陈庆叹了口气,“我前两天接到杨元清的信,箭筈关的阵亡弟兄,没有拿到一文钱的抚恤。”
原来信中说是这件事,郑平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杨元清专门跑去南郑县问了曲司马,曲司马给的理由是,关中都被金兵占领了,他们没办法去关中给阵亡将士家属发放抚恤,只能视同士兵放弃,宣抚使已经签字决定了。”
“放屁!怎么可以叫做视同放弃?”
呼延通冷笑一声道:“借口而已,应该是朝廷给了赏钱太少,不够分,所以能克扣的尽量克扣,活着的士兵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死去的人。”
陈庆点点头,“我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参加大散关战役的士兵有三万人,但张宣抚使手下有五万军队,朝廷只给三万人的赏赐,那另外两万人怎么办?若不给他们一点,这些士兵肯定不干的,所以赏钱就不够了。”
陈庆猜得很对,确实是僧多粥少,赏赐的钱远远不够分,也是因为很多巴蜀的士兵没有拿到赏钱而爆发了兵变。
在镇压兵变后,为了防止再度发生兵变,张浚便把所有阵亡将士的抚恤全部挪用了,用来奖励巴蜀和汉中的驻军。
箭筈关阵亡将士的抚恤自然也没有了。
但朝廷已经发放了抚恤,这是西军的内部分配问题,陈庆又不可能再去找朝廷补发,也不可能去找张浚,钱都没有了,闹事也没有用。张浚最多安抚陈庆几句,让他理解自己的难处。
抚恤阵亡将士,最后也只能陈庆自己想办法了,其他各军也是如此,正如呼延通所说,活着的人都顾不过来,哪里还管得了死去的人。
郑平还是难以接受,“可是....可是怎么能让统领自己掏腰包,这叫什么事啊!”
“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庆摇摇头道:“不光是他们,还有抽到死签拦截金兵的士兵,还有在二郎寨、在凤凰岭、在京兆城战死的弟兄,他们同样也没有得到一文钱的抚恤。”
说到这里,陈庆目光中充满了伤感,“杨元清在信中说,有不少阵亡将士的家人逃到汉中了,后来有一百多名老人来找到他,打听儿子的情况,但原本给他们的抚恤已经赏赐给了别的士兵,军方不可能再申请两次,杨元清只能眼睁睁望着这些老人大哭着离去。”
说到这,陈庆眼中有了泪花,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箭筈关一千三百四十名士兵为国阵亡,家人却没有一文钱抚恤,作为主将,我陈庆却在升官发财,老郑,我的心痛啊!”
郑平喃喃道:“朝廷规定士兵阵亡一次性抚恤三十贯钱,那至少要四万贯钱,可....就算卖了宅也远远不够啊!”
陈庆向呼延通望去,呼延通明白陈庆的意思,点点头道:“我去给三叔说,让他把三千两银子还给你,投资就算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骑射第一名朝廷给我五百两银子的奖赏,再加上新兵比赛我分到的赏赐,还有剿灭张逵的赏赐,凑一凑有五千贯钱左右,这样加起来就有三万贯钱,先给一部分吧!只是我有点发愁怎么把钱运过去?”
“这个简单!”
郑平是商人世家,他知道该怎么办,“可以走钱柜,宝记钱柜在成都有分店,我们把钱存到临安的宝记钱柜内,然后在成都提钱,商人都是这样做的。”
陈庆捏了捏郑平宽厚的肩膀,“那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和小乙、杨元清,你们三人负责箭筈关阵亡士兵家人的抚恤。”
郑平点点头,他上前取回房契和地契,“这座宅子我买了,我说服父亲用一万五千贯钱买下来。”
“不用,一万贯钱就足够了。”
郑平咧嘴一笑,“他不会吃亏的,再过两年,这地段一万五千贯钱都未必买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