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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前还有两千+
听完之后,王熙凤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这倒也在焦顺的预料当中,毕竟她本就是个贪财的,如今要这凤辣子拿自己的钱去添荣国府这个无底洞,她要是一口应下反倒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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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甭管怎么说,只要有了这条退路,她短时间应该不会选择铤而走险才对。
从假山后面转出,又回到客厅里与薛姨妈、薛蟠、薛蝌几个说了些闲话,然后焦顺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了薛家设宴款待的好意。
不过离开薛家之后,他既没有去衙门处理公务,也没有回家歇息,而是转去了尤家。
然后前门进、后门出,又亲自架着一辆小车赶奔牟尼院。
趁着还有些时间,他准备找妙玉打探打探,看王熙凤来牟尼院时可有什么异常举动,若不然为什么突然追问自己几时要去?
这且不细表。
却说大观园怡红院内,贾宝玉又照例睡到了日上三竿,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还不等喊,袭人就已经听到了动静,将换洗的衣服连同一盆温水送了进来。
她一边伺候着贾宝玉穿衣服,一边有意无意的叹道:“昨儿又有个小丫鬟犯了夜,说是半夜梦到了……唉,这都已经是第三回了,就算是先前被吓着了,也不该天天如此吧?”
袭人三番五次的暗示怡红院不干净,自然是寄望于贾宝玉能主动搬出大观园,也好再不违逆他的情况下,完成王夫人的任务。
不想贾宝玉勐地转过身,一脸激动的抓着她的肩膀道:“你也觉得这是她在托梦对不对?!昨儿是谁被吓醒了?是梦到了秋纹还是坠儿?若是秋纹,她又是怎么梦到的?偏怎们我就梦不到?!”
说着,就要去找那莫须有的小丫鬟当面盘问。
袭人那想得到会弄巧成拙?
忙急中生智叹了口气,酸声道:“瞧爷这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我倒恨不能是我死了……”
原是想岔开话题,但一想到本来排不上号的秋纹,这些日子竟在宝玉心底生了根,她脸上的酸意就再也不用假装了。
“呸呸呸!”
宝玉现下最听不得这个死字,当下连声啐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好端端哪有自己咒自己的,再说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说到后半截,便习惯性的顿足捶胸起来。
袭人忙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娇嗔道:“二爷还说我呢,自己怎么也胡言乱语起来了?”
说着,细心将半挂在宝玉身上的长袍给他穿好,又拉着他去梳妆台前洗漱。
若在平时里,不小心弄巧成拙之后,袭人多半要缓上几日再卷土重来,但无奈王夫人那边儿催的急。
故此她很快就调整了方阵,边给宝玉擦脸边道:“二爷,您说着院子是不是风水不太好?先是金钏……然后是晴雯被逐,如今坠儿和秋纹又……”
这下贾宝玉也认真起来。
他倒是不怕秋纹的鬼魂,甚至还巴不得与其梦中相会,但若是因为风水的缘故,再害了身边哪个女子……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脱口道:“要不咱们找和尚道士来做场法……”
说到半截,他又自己给否了,大摇其头道:“不妥不妥,倘若波及到金钏、秋纹几个的魂魄,岂不等同于我又害了她们一回?”
可除了这个法子,他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急的在屋里团团乱转。
袭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装作突然想到一般提议道:“要不,咱们挪一挪?”
“挪一挪?”
宝玉一愣,旋即恍然道:“是了,这园子里空房子有的是,大不了我时常回来祭拜她们就是。”
说着又转了几圈,然后兴冲冲的征询袭人的意见:“搬到玉皇庙旁边怎么样,等到冬日里下起雪来,那附近的景致仅次于芦雪庵。”
“我的二爷哎!”
袭人哭笑不得道:“您明年就要成亲了,到时候顶门户过日子,总不能还窝在这大观园里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忘了,这里说到底是娘娘的行宫别苑,成年男丁怎好在此久居?”
“是姐姐让我住进来的……”
贾宝玉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但也觉着袭人这话有些道理。
他沉默的拿着牙刷走到门外,举到嘴边,却又望着四下里发起呆来。
好半晌,直到那牙粉都干了,他才把牙刷塞进嘴里胡乱搅弄几下,漱完口又随手丢给袭人,然后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袭人吃了一惊,忙追上去问:“二爷这是要去哪儿?”
“心里烦的慌,出去散散心!”
贾宝玉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袭人见多半劝不住他,便忙喊了个腿脚利索的小丫鬟,让去前院里知会李贵等人随行照顾。
贾宝玉这回也没乘车,直接骑着马就出了西角门,可到了街上被那冷风一吹,却又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李贵小心的牵着缰绳,也不催促也不询问,两只眼睛只盯牢了宝玉,免得他恍忽之余坠下马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宝玉才忽然想起了个去处,于是伏低身子吩咐道:“我听说凤姐姐前两日找到了妙玉的下落?你去问问,看她如今身在何处,若是不太远,咱们也去瞧瞧。”
李贵答应一声,旁边自有小厮代劳。
不多时寻来一个小管事,自告奋勇的头前引路。
就这般,一行人也到了那栊翠庵前。
因见大门紧闭,并不是什么客似云来的热闹所在,宝玉先就赞了一声果是妙玉,远非贪名逐利的秃驴可比。
李贵上前拍了足有二十几下,才听的里面有人应声,却并不急着开门,反而盘问起了来人的身份目的。
听李贵自报家门说是荣国府的宝二爷,里面明显慌乱起来,但仍是不曾开门。
就在李贵心中疑惑,想跟贾宝玉探讨几句的时候,哪门却勐地被拉开了。
一个胖尼姑满面堆笑的迎出来道:“不知是荣国府的贵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李贵有心责问对方为何方才不肯开门,但贾宝玉已经兴冲冲凑了上来,追问道:“听说妙玉师太在你们这里做主持,不知可是真的?”
胖尼姑点头:“自然是真的。”
“好好好!”
贾宝玉连道三个好字,又一躬身道:“烦请带我前去相见——若暂时不方便,也请知会她一声。”
“也、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胖尼姑的目光明显有些游移不定,嘴里也像是咬了个茄子似的含湖不清,不过却没有拒绝宝玉入内,只是表示自家主持一向喜静,怕不太方便放进去这么多外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脾性。”
贾宝玉丝毫不以为忤,当即吩咐李贵几人在外等候,然后独自跟着那胖尼姑进到了庙里。
进门后,他好奇的四下张望,见这庙虽不及荣国府的家庙精致,但说来也不算委屈了妙玉——就是不知为何,庙里的尼姑有些少,一路行来也只遇到了个瘦尼姑。
等到了大雄宝殿,宝玉一眼瞧见正端坐在佛像前喃喃诵经的妙玉,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门槛,激动道:“妙玉姑娘,多日不见,不知别来无恙否?”
妙玉抬眼看了看他,正待起身相迎,不想脚下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而趁着这功夫,宝玉熟门熟路的拿起一个蒲团,盘腿就坐到了她对面,然后还满脸怀念的道:“许久没能这样对谈了,我心里也不知憋了多少苦闷,早想请你开解开解呢。”
妙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合十道:“阿弥陀佛,世间皆苦,解与不解又能如何?”
宝玉感受到她话里的疏离感,先是一愣,继而便又释然了。
当初毕竟是母亲下令将她赶出了荣国府,自己也被她误认为是告密之人——当然了,虽然不是他告的密,但也确实是从他这里走漏的消息——那她心有所怨,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当下恳切道:“我当初万没有要出卖你的意思,都是下面人听了些闲话,就……唉,也是我御下不严。”
想到刚刚死掉的秋纹、坠儿,他愈发愁苦自责起来,于是干脆两手撑地,伏低身子冲着妙玉一拜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郑重拜倒的贾宝玉,妙玉一时忍不住有些恍忽,满眼满心都是当初在栊翠庵内,两人对坐谈心的影日。
只是……
回不去了,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正感慨着,忽听贾宝玉‘咦’了一声,搓着指头把手凑到眼前观瞧,却见上面黏腻腻的也不知沾染了什么,味道还隐约有些熟悉,只是因为这大雄宝殿燃着熏香,所以一时难以分辨具体是何物。
他还想仔细分辨,却没注意到对面妙玉已然花容失色。
“宝二爷。”
这时一旁的静仪,快步走到贾宝玉身前,边用身子挡住自家小姐,边摸出帕子不由分说给他擦干净手上的秽物,嘴里还嗔怪道:“这大雄宝殿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些脏污处,你当是栊翠庵那般清净所在,说下拜就下拜?”
宝玉释然的一笑,拱手道:“姐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不过我方才赔礼绝对是出自一片真心。”
“是是是,我们自然信得过二爷。”
静仪又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自家姑娘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这才重又回到了远处侍立。
但妙玉虽外表虽恢复清冷自若,但内里到底还是有些惶恐,因此接下来的对谈便有些失了水准。
贾宝玉虽不曾指摘出来,暗里却也忍不住有些失望,于是只待了不到两刻钟,便起身告辞离开。
等送走了贾宝玉,妙玉几乎是一下子就瘫倒在了蒲团上。
静仪则是忙取了抹布等物,把这一片反复擦了四五遍。
等忙完了,才听自家小姐弱弱的问:“焦大爷呢?”
“走了。”
静仪往佛像后面一指:“说是下午还要去宫里督造器械,所以穿好衣服从后门出去,就直接走了。”
却原来就在方才贾宝玉突然登门的时候,焦某人正在大雄宝殿里呈威……
庙外。
贾宝玉临上车又回头看了眼牟尼院,心下暗暗感慨,不想连妙玉经历世事之后都有所改变。
也或许……
自己也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等回到荣国府里,贾宝玉就主动去找了王夫人,想要商量一下近期搬出大观园的事儿。
然而他找到清堂茅舍却扑了个空,听留守的仆妇说,因薛家表少爷明儿要大定了,故此太太临近中午就去了薛家,多半要等明日晚间才能回来。
贾宝玉这才想起表哥好事将近,当下点头道:“我也要过去的,若知道太太今儿就要去,我早上就不急着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薛宝钗来时,特意去祭拜了秋纹、坠儿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下定决心有所改变的缘故,反正等出了清堂茅舍后,想到想到很快又能见到薛宝钗,宝玉心下竟罕见的生出了一丝丝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