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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扯皮扯的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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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带着会议纪要,向苏侍郎禀报完最新的进展,早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儿,再加上下午还与平儿有约,索性也就不在衙门吃了。
托词说是要巡视各处工程——京中凡宫室、官衙、义舍等处修缮翻盖,都由营缮清吏司承包、司务厅监理——焦顺便带着刘长有离了衙门。
在迎客来小酌了几杯,二人便各分东西。
刘长有作为司务厅代表,去各处工地巡查;焦顺则是就近去了清虚观淘货。
这也是老黄历了,自从去年初冬开始,每到月中焦顺总要抽空来清虚观转转,却又每每失望而归。
这回他原也没抱太大希望,谁知竟就收到了一件神似的——他毕竟不曾亲见过史湘云的金麒麟,只是托李纨大致描画了一番,故此只能说是神似,具体如何还要再设法验证。
等带着那金麒麟出了清虚观,焦顺不由得心生恍惚。
原本日思夜盼也没个进展,不成想这一下子就双喜临门了!
不过史家毕竟是侯府,却怕未必肯答应这娥皇女英之事。
再说史湘云虽好,毕竟钗黛双收才是红楼顶配。
当然,能三收就更好了。
话说除了干爹之外,自己会不会还有个早夭的叔伯需要传宗接代?
…………
就在‘蕉’顺满脑子欲壑难填得陇望蜀的同时。
王熙凤已然带着平儿,悄默声的赶到了省亲别院里。
跟着平儿七拐八绕,眼见前面群‘山’环伺当中露出半边凉亭,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孔雀翎的披风,没好气的抱怨道:“数九寒冬的,他不约在暖阁也还罢了,怎么偏选在这跑风漏气的山顶上?”
平儿目光止不住的山后瞟了瞟,心下明镜仿佛,嘴里却装模作样的解释着:“那些馆阁都上着锁呢,就有那没上锁的也都有人守着,奶奶不是交代说要避着人么?他选在这里也是应了您的意思。”
王熙凤不过随口抱怨两句,听平儿这般解释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吊梢柳叶眉皱的越发紧了。
眼见到了山下,平儿就止住了脚步,迎着王熙凤不解的目光道:“我先在下面守着,若有不相干的也好趁早打发了,免得冲撞了奶奶。”
王熙凤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嘴里却碎碎念道:“这在自己家里,倒像是做贼似的!”
说着,亦步亦趋的上了山顶,就觉四下里少了屏障,果然是寒风彻骨,于是她忙戴好兜帽揣起袖子,搂紧了怀里的手炉。
焦顺如今毕竟不是从前了,王熙凤来时就在路上盘算好了,等见着焦顺先打一打旧日主仆的感情牌,然后再旁敲侧击……
可被这山风一吹,心下突就委屈的不行。
但凡二爷能在仕途经济上有几分成就,不指着从这府里苛敛好处,自己又何至于要对旧日家奴低声下气。
再想到姑母之所以见疑,就是因为贾琏贪得无厌——贾琏虽然一直矢口否认,但王熙凤自认手腕高明,问题断不会出在自己身上,既不是她,自然只能是贾琏的锅。
且不提她在山上如何幽怨。
平儿守在下面,明说是怕外人冲撞了王熙凤,实则是托徐氏传话时心存避讳,刻意的语焉不详,担心焦顺会有所误会。
只是她左等右等,还没等到焦顺赴约,先就迎面来了个宝玉!
平儿心道不好,待要躲闪却早被贾宝玉远远望见。
“平儿姐姐、平儿姐姐!”
就见他提着前襟大呼小叫的奔到近前,簪缨乱颤的笑道:“难得见姐姐来园子里,却怎么逛到了这处来了?”
旁人倒好打发,偏怎么被这牛皮糖黏上了?
平儿心下叫苦,嘴里不答反问:“宝三爷又是怎么逛到这处来的?”
“我刚去梨香院听她们练嗓子了。”
贾宝玉回头指着身后道:“因那几个小戏子不唱了,我就想去别处逛逛——姐姐是来做什么的?”
见他不依不饶再次追问,平儿只好随口敷衍道:“这不是家里太过素净,我听说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就想折两支回去妆点妆点……”
“这个好、这个好!”
话音未落,贾宝玉已经一挑三尺高,连声道:“林妹妹屋里也素的紧,况她怕冷见不得风,近来屋里憋闷的紧,正缺些花花草草点缀。”
说着,又朝西南方抬手一指:“要说这园子里的梅花,必是以栊翠庵为最,我领姐姐过去吧!”
不等平儿答话,他就侧着身子准备前面带路,见平儿没跟上来,更是连声的催促,丝毫不给平儿拒绝的机会。
平儿苦恼的咬着下唇,深悔自己找错了理由,若早说是来这园子里盘账的,宝玉只怕已经捂着耳朵转头逃了。
如今想要改口也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应道:“那就有劳三爷了。”
顿了顿,又扬声道:“咱们快去快回,等会儿我还有事要禀报奶奶呢。”
这话自是说给王熙凤听的。
王熙凤在山顶侧着耳朵,听宝玉满口显摆,说什么昨儿和皇帝一起设计烟花,自己还出主意让弄个冰船放在水上,届时天水冰船共一色,才不负这刹那芳华。
渐渐那声音就远了,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只好在心里又把贾琏埋怨了一百遍。
恰在这当口。
焦顺也鬼鬼祟祟寻到了山下,看看左右无人,他径直绕到山后摸到洞里,不成想却扑了个空。
挠头一琢磨登时恍然,这青天白日的,平儿自不好直奔主题。
遂蹑手蹑足的上到了山顶,过见那亭子里正侧坐着个妇人,于是想也不想上前就抱,嘴里笑道:“姐姐等久……”
不想那两只胳膊刚搭在肩膀上,正要往心口裹缠,那妇人就霍然回头,露出了兜帽下含俏带煞的瓜子脸。
王熙凤?!
焦顺一时间僵在当场,乍着两条膀子瘟鸡似的忘了收回来。
王熙凤对上他这副嘴脸也是一愣,随即警惕的倒退了两步,狐疑道:“顺哥儿,你、你这是想做什么?”
“咳……咳!”
焦顺这才尴尬收回爪子,清了清嗓子想要找个理由,可一时又实在没有合适的借口,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王熙凤脸上疑色愈发浓了,不着痕迹绕着焦顺挪了几步,先找好了夺路而逃的角度,这才开门见山的问:“太太这次撇下我,专门找你去给铺子估价,却是为了什么?”
她虽没什么长远智慧,眼巴前儿的算计却堪称人精。
心知这时候若硬要刨根问底,一旦逼急了焦顺,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
故此干脆按下不表,直接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等焦顺答了,她也好及早脱身。
至于方才那一幕……
等脱身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而焦顺见她主动岔开话题,心下也略略松了口气,一面想着到底该怎么遮掩过去,一面随口答道:“这事儿原不好乱说,但既是二奶奶问了,我也不好瞒着,婶……太太似是有意撮合我与薛姑娘,所以才特意让我参与此事。”
王熙凤闻言不由愕然,丹凤眼上下端详着焦顺,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虽然她也知道焦顺非是从前可比,却也没想到姑母竟会主动撮合他与宝钗!
不过转念一想,便又恍然大悟。
是了,这必是因为宝玉入了皇帝法眼,姑母嫌贫爱富瞧不上薛家,所以才找了焦顺滥竽充数。
又定了定神,王熙凤这才微微颔首:“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依焦顺这话,她夫妻两个倒是杞人忧天了。
既得了这定心丸,又忌惮方才焦顺那番无礼举动,她便抿嘴笑道:“那我倒要预祝你心想事成了——天冷,我实在有些受不住,今儿且就这么散了吧。”
说着,迈步就要往山下走。
不想刚刚还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焦顺,这时突然闪身横臂拦住了去路,低吼了一声:“且慢!”
他一时想不出理由,又担心这么不明不白的放走王熙凤,会连累到平儿头上——方才那前倨后恭的态度,任谁事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是认错了人。
思来想去,索性将错就错学一学贾瑞!
那厮虽是个作死的反面典型,但对后人却也不无启迪——至少从当时的情形来看,王熙凤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会暗中筹谋报复,并不会撕破脸亮在明处。
而焦顺一怕她嚷出来,二怕会牵连到平儿。
至于暗地里的报复……
他又不是贾瑞那样的废柴,左右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当下一脸暧昧的本色演出道:“非是我唐突,琏二爷近来实在是不像话,家里的仆妇都不够他祸害的,连小厮也不肯放过,听说时常在外书房和小厮家丁们大被同眠……”
这些消息,自是从平儿嘴里听来的。
说话间,他两只贼眼睛直顺着王熙凤的领口往里滑,吞着唾沫继续道:“他这般污浊不堪,生生玷污了奶奶天仙也似的品貌,旁人不知如何,我瞧在眼里却是一百个心疼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捉王熙凤的柔荑。
王熙凤闪身避开,心下已是气急。
一是恼怒贾琏的腌臜事儿;二是愤恨焦顺竟敢对自己生出非分之想。
两厢一对比,后者反还强过前者。
毕竟贾琏的腌臜事儿她听多了,何况如今这年头,男男之事也算不得出奇。
反是这焦顺!
一个家生子出身的奴才秧子,竟也敢对旧主欲图不轨,甚至当面……
以奴欺主,当真是辱人太甚!
王熙凤直恨不能一头将他撞到山下去,当场摔个肝脑涂地!
可看焦顺那雄壮的身量,真要动起手来,她一个妇人家只怕是以卵击石,还是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想起贾瑞旧事,王熙凤强压住心下的羞愤,对着焦顺噗嗤一笑,掩嘴娇媚道:“都说你近来腰板子硬了,不想硬的不只是腰板——二爷那些事情,我也早恨的不行,有机会咱们倒不妨好生说道说道。”
见这凤辣子满脸的春情荡漾百媚俱生,好似巴不得与自己私相授受,焦顺不由暗赞这妇人果真好演技,怪不得把贾瑞哄的神魂颠倒枉送了性命。
同时,他又往前欺了欺,居高临下的盯着王熙凤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何不……”
“奶奶,顺哥儿可到了?”
正说着,山道上突然传来了平儿的声音。
王熙凤如蒙大赦,却装作惊慌的样子示意焦顺道:“千万别被她瞧出什么来,不然我可活不成了!”
说着,绕过焦顺往山下走去,半途竟还不忘回头抛了个媚眼。
焦顺虽然知道她这不过是逢场作戏,但细想那一颦一笑却又忍不住骨头发酥。
这女人……
当真是个天生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