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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云这番言语,表面上看来是羞惭于莽撞行事,故此自请外调之余,又主动举荐焦顺升官作为补偿。
可问题是谁不知道,为了接下来在工部全面铺开勤工助学的新政,焦顺即将升任司务厅主事?
虽然名义上都是六品主事,可侯云这个主事是务虚监察主事,司务厅主事却是大权在握,足能与各司郎中分庭抗礼的要职,两者之间可说是天差地别。
甚至于,监察主事的权利还不如所正呢。
这说是明升暗降也不为过。
焦顺能明白的事情,在座的几个老狐狸又如何不知?
当下脸上也都变了颜色,陈礼犹疑道:“这怕是……”
“部堂大人!”
都给事中沈成卓突然插口道:“下官坚决反对此事!焦所正入职不满一年,岂能轻易超拔至六品主事?!”
“不然!”
侯云回过头来据理力争:“焦所正入职虽不满一载,可这期间非但主持‘勤工助学’的新政,另辟蹊径促成了夏乌和谈,这两桩事情足以令我辈读书人汗颜,顶替我出任监察主事,又有何不可?”
“荒谬!他年方十八,乳臭未干……”
“迂腐!岂不闻太祖有云:少年强则我大夏强,少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得出,这二人其实不过是在唱双簧罢了!
通过这番‘争吵’,他们成功的划定了一个框架,将焦顺的升职上限,暂时框定在了监察主事上。
如果答应侯云所请,焦顺自然只能出任监察主事,论实权不升反降;如果拒绝侯云所请,就等同于认可了沈成卓的意见,短时间里不应超拔焦顺,这一来焦顺更是亏大了。
眼见二人越演越上头,陈礼在公案后面也是头疼不已。
焦顺升任司务厅主事一职,虽然还未曾真正定下来,风声却早已经传出去了,如今临时变卦,非但焦顺会因此生怨,一直关注新政的皇帝,多半也会心生不满。
可问题是……
以焦顺的资历,升任监察主事却是已经算超拔了,而且还是本司擢升,又有旧员举荐,明显比调到司务厅更合乎惯例。
如果这时候有人提出,要将焦顺提拔到司务厅主事的位置上,沈成卓肯定会提出更为激烈的抗议。
如果一意孤行,更会引来言官们的群起攻之——给事中虽在六部任职,却属于言官之列,而言官们又是最看不惯焦顺这等幸进之人的。
这可和集体决议不一样,谁先提出来必然会遭到言官们集火。
然而若不提出此事,那就只能在侯云和沈成卓给出的框架里,做出二选一了。
陈礼越想越是头疼,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两位侍郎,盼望着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帮自己顶缸。
“咳~”
结果还真就有人跳出来了。
左侍郎蒋承芳清了清嗓子,压下侯、沈二人的争执,开口道:“本官以为,确实该给焦所正一些补偿,他虽只是入职半年,但却完全称得上劳苦功高,咱们总不能寒了有功之人的心。”
话音未落,苏友霖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到了他身上,方才的怀疑,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起初焦顺入职工部,反应最激烈的明明是自己,当时蒋承芳还劝自己不要太过偏激来着,可如今看来……
果然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馨浓兄。”
苏友霖沉声道:“那勤工助学的新政呢?若是司务厅不得其中要义,坏了推行新政的大事,却又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
蒋承芳毫不避讳的迎着他的目光道:“他还年轻,何况才在杂工所待了不到一年,就算是转调到司务厅,只怕一时半会也难以适应。”
“不如仍旧留在百工司,要用到他时,再临时调去司务厅帮办就是了——年轻人行事容易偏激,正需要有个老成持重的把舵。”
这一番话说出来,登时让苏友霖沉默了。
从工部整体利益角度考量,焦顺做个帮办主事,确实比直接统辖司务厅更容易让人接受。
而且以他的出身,年纪轻轻就超拔到六品主事,本就已经是让人咄咄称奇的事情了,再强求手握大权也确实容易引来非议。
陈礼见苏友霖没了言语,便重新看向了焦顺:“焦所正,你以为如何?”
特娘的!
焦顺还能如何?
也只能暗暗骂娘了。
不得不说,那韩升果然有些手段!
能不能致自己于死地,其实并不是韩升首先要考量的事情。
他真正在意的,是如何保住司务厅主事的位置。
故此前面那番动作不过是虚晃一枪,若能直接将自己斩落马下自然最好,如果不成的话,也正好能引出后面这记杀手锏!
如今连自己视为靠山的苏友霖,都已经默认了对方的谋划,凭自己一个区区七品孤掌难鸣,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暗叹一声,焦顺躬身道:“卑职全凭……”
“有旨意~!”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个高亢尖利的嗓音。
紧接着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昂然而入。
内衙里自陈礼以下,急忙都按品阶排列恭迎圣旨。
就听那太监道:“陛下口谕:今有北静王奏称,有奸佞宵小之辈,妄图螳臂挡车阻挠新政,为此竟不惜栽赃朝廷民管,当真其心可诛、其行难恕!故,谕令龙禁卫指挥使戴权彻查此事,以儆效尤!”
说完口谕,那老太监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礼道:“陈尚书,涉案的都有哪些,查案的又有哪些,还请跟咱家去镇抚司走一遭!”
顿了顿,又补充道:“焦顺焦大人就不用去了,好生在工部办差就是,莫误了推广新政。”
说着,还冲焦顺和煦的笑了笑。
听到查案的也要去镇抚司报道,侯云当即瘫软在地,沈成卓也是面色难看。
工部自查,即便有证据也未必就敢拷问朝廷命官。
但对于龙禁卫镇抚司而言……
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只要莫须有三字就足够了!
而焦顺此时却是精神大振。
什么苏侍郎不苏侍郎的,咱爷们的靠山必须是皇帝,也只能是皇帝。
吾皇万岁!
心潮澎湃之余,焦顺直恨不能把‘忠君报国’四字刻在脸。
当然,他刻在心里的永远是‘有奶便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