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在清脆的石块打磨声中醒来。
www.luanhen.com左手一探,传来一阵毛茬刺感。
阿史德氏早就醒了,她平躺在塌上,小心翼翼地靠着邵树德。
身上的毛被刮过一遍之后,又长出了短短的毛茬。她知道圣人不太喜欢这个,故一直很自卑。
邵树德的右手再一探,传来光滑细腻的感觉。何氏也醒了,她将头埋入了邵树德怀中。
这种动作,阿史德氏是不敢做的。两人谁更受宠,一目了然。掌衣张氏带着四位女史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邵树德看了此女一眼。
张氏是前唐僖宗光启三年(887)生人,与邵树德已经天折的四女儿同岁,比三女儿佛牙小一岁。
几年前,张氏也诞下过一子,可惜天折了。
邵树德猛然记起,作为朱友珪之妻,张氏在历史上好像当过不到一年的皇后。再看看怀里的何氏,以及还在幽州交泰宫的张惠,他竟然已经享用了三个皇后。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现在对女人的兴趣没以前大了,但对特殊身份的女人依然性致勃勃。赶紧想想,现在还有哪些皇后没收集到手。
邵树德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便是述律平了。很好,反正阿保机他是必杀的。起床穿衣之后,邵树德站在帐外。
征发而来的蕃胡丁壮们还在很辛苦地拖曳木材、石块,修建宫殿。
前些日子与契丹人厮杀的时候,他们的情绪隐有波澜,似乎盼望契丹获胜,来解救他们。但结果让他们失望了,阿会部顶不住,跑了。
而他们一跑,这些人也彻底老实了下来,长夏宫的修建速度也有所加快。人就是这样,在丧失了被人解救的机会后,再想想还在幽州的妻儿,什么心思都淡了。
「杀他个人头滚滚!」铁林军的儿郎们在旷野之中列阵,已经开始了操练。邵树德哈哈一笑。
这帮孙子,就是欠练、欠打。比起诸部禁军,他们应该是打仗相对较少的了。有时候邵树德都觉得耽误他们了,因为以前一直当亲军用,使得他们上阵的次数只有天雄、武威等军的几分之一。
不过,依然对长夏宫左近的蕃人产生了强大的震慑力。首先,他们装备好,卖相好。
其次,他们确实熟稔军阵,纪律严明。
最后,他们确实还有相当数量的老兵,有他们带着,战斗力还是可以维持在一定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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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邵树德看来可能还有相当的欠缺。
装备好,固然意味着战阵上的优势,但厮杀的终究是人。
军纪严明当然不错,但别人就不军纪严明吗?李克用的晋军出了名的喜爱劫掠,但他们平地七尺大雪的时候,依然奋勇进击,攻打黄巢,战术动作十分坚决。与李匡威交战的时候,代北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晋军、燕军反复厮杀。
能忍受如此恶劣环境的,纵观整个古代历史,都不会很多。
朱全忠部军纪严明吗?拔队斩杀下去,一杀一大片,还给士兵脸上刺字,没有严酷的军纪,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军纪严明这种东西,在晚唐真谈不上是什么优势,因为大家的战场纪律都不差。能做到这点,只是一支合格的军队,离强军还有一段距离。
邵树德觉得,似乎该放手了,不能再把铁林军当仪仗队用,于是他喊来了野利遇略。
「陛下。」野利遇略躬身行礼。
「你——」邵树德看着大舅子两鬓泛起的斑白,心有所感,道:「契丹之事,你怎么看?」
「陛下,若要打败契丹,三万人足矣。若要征伐契丹,非得十万人不可。」野利遇略说道。
「朕现
在拿不出十万人打契丹。」邵树德摇了摇头。
野利遇略说的这十万人,指的是禁军,而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部队。地方越大,需要出动的兵力就越多,十万人或许都不可。
但如果只是打败契丹,然后开出条件招降,确实三五万精兵就够了。
是不是占领契丹的牧地呢?能不能占领?需要提前做什么事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老实说,邵树德还没仔细思考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他还没做好灭契丹的准备,大夏也没做好这个准备。
「图来。」邵树德沉吟了一会,伸了伸手。
银鞍直指挥使储慎平刚要吩咐部下,仆固承恩已经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一份,递了上去。
好家伙!储慎平看了一眼这个中官,心说真是小瞧他了。
「野利遇略听令!」邵树德看了良久,方才抬起头来,道:「即刻组建山后行营,铁林军左厢、定难军、铁骑军、清夷军及诸山后蕃部,统归行营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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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野利遇略大喜,应道。
这是与葛从周平起平坐的地位了,山前归老葛,山后归他,甚好,甚好!「一会给陈侍郎说下.」邵树德又转过头来,看向储慎平,道:「朕欲于燕乐故城置隆化县(今隆化),隶濡州;于西密云戍(今丰宁县大阁镇)置丰宁县,隶濡州;于北燕州、广边军北置龙关县(今赤城),隶妫州。新置县乡,适宜耕种的种地,适宜放牧的放牧。一应大小部落,尽快量口授田。」
这其实是进一步巩固山后地区了,也是接收前年那波击败契丹后赢得的战争红利,属于夯实根基之举。
「遵旨。」储慎平听了后,立刻应道。
「着李绍业、李能等部东进,就在阿会部的草场上放牧。这话是对野利遇略说的。
两个部落加起来三万余人,实力有限。而契丹在东北这一片还是有些威名的,他俩未必敢占着阿会部的牧场,但这事由不得他们,不去也得去。
「着王合部抽丁五干,北上平地松林,归隶铁骑军指挥,沿潢水东进袭扰。」
凭铁骑军、三泉蕃兵,是拿不下平地松林一带的契丹人及其附庸部落的,但消耗、削弱契丹人的实力,却也不难。
至于己方的消耗,邵树德并不在乎。
打仗的重要原则是扬长避短。大夏的长处是什么?是生产力和财富优势。
那就把这种优势好好发挥出来。黑水城、西使城、东使城、南使城、删丹、永清栅、银川、天都山、沙苑、虢州、河阳、广成泽等等,官办牧场太多了,牲畜积累也足够丰富。消耗了不要紧,给你们补,尽管打就是。
邵树德挥出的这一拳,着实蕴含着二十年功力,契丹人能接吗——脑子有坑才和你比招式精妙。
邵圣的招式,用的是大家都会的烂大街的拳法,但胜在没有破绽,而且内力十分深厚,打出来的效果自然不一样。
「着李存孝招揽部落,并以此为基,袭扰契丹。」
李存孝至白狼戍后,确实有一些墙头草部落过来降顺。邵树德当然不可能轻放过他们,出血是必然的,拿出资源支持清夷军对契丹人的袭击,以为赎罪,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让你大举攻伐契丹。」邵树德又看向野利遇略,道:「山后新复,很多州县刚刚设立,还要持续移民,一摊子事。幽、平、蓟、檀、涿等州也在清查户口、搜剿残敌,眼下不具备大打出手的条件。故山后以守为主,这一点你要清楚。」
「臣知陛下之意。」野利遇略说完,又笑了笑,道:「此为大夏讲武堂之不传兵法,曰积极防御。臣也是上过讲武堂,懂。」
「哈哈!」邵树德亦
笑,道:「你知道就好。长夏宫是楔入契丹腹地的一颗钉子,不容有失。
防御作战,有人喜欢婴城死守,设寨堵截。有人喜欢主动出击,以积极的进攻行动,打乱敌人部署,化解敌军的攻势。前者是消极防御,后者是积极防御,都是防御作战,但用兵思路大相径庭。
另外,邵树德非常看重长夏宫。其存在本身,对契丹人就是一大威慑,因为这里离吐护真水并不算远,而那里已经是契丹核心地盘之一了。
邵树德无法想象,阿保机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情逸致南下。「铁林军右厢、银鞍直、诸文武百官,随朕南返。」
邵树德下完最后一道命令,意味着他在山后地区的巡视将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坐等契丹人出招,同时继续完善据点建设、镇军组建、官员选派、部落清查等一系列繁琐的工作。
他做好了自己要做的事,一步步按照计划来走,一步步将敌人逼上绝路。阿保机,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邵圣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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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机这会正在辽西。
他从渤海掳掠了大量人口,这些人以种地为主,都是农耕人口——更确切地说,他们擅长种植水稻。
渤海国的上京龙泉府的湄沱湖(兴凯湖),就以水稻种植为主。其国内的「卢城稻」,更是作为上贡中原的贡品,品质还是非常不错的。
阿保机将他们迁来了辽西。这里离渤海国相对远了一些,同时离幽州也不近,这些奴隶想跑都没处跑,正好安置下来,拓荒种地,为契丹大军南下辽南就近提供资粮。
萧室鲁、余庐睹姑夫妇跟在阿保机身后,亦步亦趋。
萧室鲁本就帮阿保机管理渤海、汉儿奴隶,这次被于越耶律释鲁任命为平卢军节度使、营州刺史——这也是契丹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种汉地官职。
与之类似,刘仁恭也被正式任命为扶余尹,这也是契丹第一次出现府尹这种职务。
任命都是释鲁发出的,但主意出自阿保机,这也很契合阿保机的改革思路。
他要让契丹变强,要如饥似渴地学习中原制度管理汉儿、渤海,学习吐蕃制度管理部落,做到汉蕃合一。不然的话,契丹早晚为夏人所灭,这是他一直以来给亲信们灌输的理念。
「室鲁,营州我便交给你了。」阿保机说道:「我让阿古只协助你。他坐镇营州城,作为西面屏障,你就好好管理奴隶,尽快做出一番事业。夏人的安东府,我早看不顺眼了,攻拔之后,也交给你管。」
「夷离堇放心,我一定管好这些奴隶,不会让你失望的。」萧室鲁拍着胸脯道。阿保机哈哈大笑,道:「你是我的妹夫,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但他心中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事实上,阿保机觉得室鲁的能力还不足以挑起平卢军节度使、营州刺史的担子。如果有选择,他更愿意任用刘仁恭。
阿保机对汉人、汉地的渴望是非常强烈的,甚至有些病态了。要不然的话,历史上也不会给卢文进这种反复小人委以大权,以至于闹出了带着一万多人投靠契丹,然后带着二十万蕃汉军民投降后唐的大笑话出来。
阿保机对汉官汉将,委实过于慷慨了,这可能和他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感有关。即契丹是野蛮的、愚昧的、落后的,随便一个汉人都比他们有文化和知识,必须委以重任。
室鲁不知道阿保机的所思所想,他只知道,他们家发达了。
丈夫当了节度使,妻子又是迭刺部首席大萨满,善于鼓舞军中士气,甚至于,在整个契丹八部,余庐睹姑都是名气最大的萨满。
夫妻二人都有极大的权力,这一切是阿保机给的。至少在
这一刻,室鲁真心感激阿保机。
「夷离堇,于越回来了。」突然之间,信使飞驰而至,禀报道。「怎么就回来了?」阿保机敛起笑容,问道。
「夏人大举增兵柳河,战事激烈。释鲁抵敌不住,带着阿会部撤了。」信使说道。阿保机浑身涌起了一股寒意。
柳河那个地方,已经过了唐界,进入契丹境内了。夏人看样子投入了不小的力量,不然释鲁也不会撤退。
这是要从柳河,直捣阴凉川么?
结合之前收到的消息,李存孝进占白狼戍,墙头草部落纷纷投降。以此思路发散,平地松林那一片会不会有危险?
阿保机原本以为,夏人只是试图恢复被李克用放弃没多久的白狼戍、紫蒙戍等堡寨,如今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是要三路出击,攻伐契丹么?阿保机感觉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邵树德刚进占幽州,立足未稳,怎么能如此激进呢?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