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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衔青从二楼一间已经没有鬼怪了的病房里走出来,她手里还夹着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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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条上的字都是血色写成,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
  纸条上交代了大致的任务目标和后续变化,署名是……血笔。
  ——在一楼据点内的嘉宾们商讨半天之后,他们最终决定把捣毁腐烂之心的差事交给曲衔青去做,一来曲衔青的身手在所有人中暂时最强,二来她一直隐蔽地转移着自身所在地,就连韩彦也没法提前知道她的动向,趁她去毁花的时候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情。
  唯一能和曲衔青联系上的,就只有任义,他能通过祭品能力,把血色文字单向传递给曲衔青,这也算是任义对阵法的另一层面的灵活运用吧。
  曲衔青在病房里看完了关于院长的大致情况,从病人、护士和医生们的遭遇里,拼凑出了一个极其强大且畸形的臆想怪物,她目光清冷地透过窗户打量了一会儿走廊外的楼顶花卉,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剑。
  “既然院长就是医院本身,它杀的鬼怪也够多了,可以快速自由移动,为什么它还要在四楼待那么久,不直接追在嘉宾身后杀人呢?”她第一个意识到的就是这个问题,然后凭借直觉得出了结论,“怪物院长……也在等什么东西吗?一个能犯下这么多罪行还没被抓住的人,即使臆想状态十分疯狂,也不会是一个鲁莽的人。相反,他应该智商很高,起码非常谨慎。”
  曲衔青的笑唇在不笑的时候与她的气质相杂揉,显得很是凉薄,她思考了没多久,就趁走廊无鬼,打开了门。
  空气里留下了她轻声的呢喃:“算了,谁知道疯子们怎么想,就像我想不通韩彦为什么以为杀了这里所有人是伶人对他的期望一样,院长的臆想状态早已疯狂,行为或许并不需要具备完善的逻辑性。”
  她手指一动,夹着的纸条就飘飘忽忽落到地上,然后化为了一滩血迹,在斑驳的地面上凝成小小的脏痕。
  几秒后,血迹就飞速陈旧下去,已经没有人会发现,这一小块看上去和其他血迹无异的污渍,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张崭新的纸。
  曲衔青的身体也像血迹一样,融入环境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让走廊里躲藏的影子鬼还没有通风报信,就没了机会。
  再次出现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曲衔青进入二楼楼顶平台范围的时候,看到被称为院长心脏的那么多枯萎花卉,她的心毫无波动,只是试图去毁掉心脏,早点给敌人和友方制造一个不再被规则困束的战场。
  可就在曲衔青拿着剑,一路没有随便砍掉任何一朵花,身形灵敏地穿越到平台正中央那个血管鬼花前时,她还是愣了一下,因为这里居然抢先来了一个人。
  这个用词似乎不太准确,坐在红色花朵花茎下的女人身体虚弱,面色灰败,浑身蜷缩着,哪怕耳边响起不同的脚步声,女人也没有抬头起来看一眼的兴趣。
  看起来不像是抢先来,倒像是被谁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一样。
  曲衔青不知道这些花算不算鬼怪,这个时候有没有直播在观众面前,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有些疑虑地先喊了一声:“贩珠者?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双目有点涣散的贩珠者僵硬地抬起头,然后低低回了一句:“曲衔青?”
  “你,怎么在这里。”曲衔青大多数时候没那么好说话,她咬字微重,淡淡地盯着贩珠者,似乎对方再不回答,她就会用手上的剑给对方来一个窟窿。
  “……”贩珠者虚弱地瞥她一眼,还是比较识时务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奇怪……我是被他塞在这里的啊。”
  他?
  韩彦么?
  曲衔青眉头一皱,觉得她是在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在拖延时间。
  因为贩珠者本就是韩彦带进来的单棱镜成员,只是因为有证据表明贩珠者和韩彦关系并不好,失踪时不仅是他们在找,韩彦也一样有暗中找寻贩珠者的行为——这是她藏在暗中才得到的收获,她不止一次看见被韩彦控制的影子鬼在走廊和各个房间里穿行,嘴里隐约叫着贩珠者这三个字。
  那呼唤声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曲衔青能感觉到,如果是贩珠者本人听到,一定会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影响下出声应答。
  所以,她才认为贩珠者与韩彦之间的联系是断开的,看韩彦寻找贩珠者时的方式,曲衔青知道韩彦并不是担心他贩珠者,而是一种诡异的不信任,让韩彦选择一定要掌控贩珠者的行踪。
  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有在见到贩珠者的第一时间就结果贩珠者的生命,而是难得有这个耐心,同状态明显不对的贩珠者对话:“说清楚,不要让我问。”
  只见贩珠者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她靠坐在花茎上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曲衔青就发现贩珠者现在处于一个非常没有“生命力”的状态,直白一点说,就像是随时可能会死一样。
  明明没有任何外伤,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甚至也不算特别颓废,但她就是给人一种濒死感,十分怪异。
  贩珠者对曲衔青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她抬起眼皮:“虞幸啊。他把我塞在这的,你来这里,不是他的授意?”
  曲衔青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她重复一遍:“虞幸?”
  “你不知道?他竟然没有和你说?”贩珠者看起来更生气了,只是虚弱的生命力不允许她做出生气这种情绪波动有点大的事情,她有气无力道,“他明明说过,遇到你们之后就会早一点通知你们我在这儿,这个疯子!我就不该相信他!”
  “……”既然是对虞幸的控诉,而且虞幸好像嘱咐了贩珠者一些东西的样子,曲衔青没有刚才那么凶,缓和了语气后,决定抓紧时间问个清楚:“我是游走在队伍外围的人,他可能通知了别人,但是并没有告诉我。他让你做了什么,让你在这等着谁,又承诺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尽数告诉我。”
  提起虞幸这个人,贩珠者再也没有清晨模式一开始对虞幸那种排斥感和厌恶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就是个疯子,我当时就在二楼围墙边,因为我想看一下对面有没有鬼怪在游走,所以趴在围墙上看了一眼。”贩珠者闭了闭眼,选择从头开始说起,“结果,虞幸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接近了我,捂住我的嘴,把我掠到了一旁的病房里。”
  她顿了顿:“那个疯子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就像个会囚禁人的变态一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韩彦的位置。”
  “……我本来也,也不是很看得上韩彦,韩彦当时带我进恐惧医院这个节目的时候只告诉我是一次历练,他的所有计划完全没有透露给我一丁点儿,所以他想进行屠杀也好,别的目的也好,我都不知情。”贩珠者说完,大口喘了喘气,似乎有点呼吸不畅,“但韩彦确实没有直接杀了我的意思,我察觉到他对我仍在使用之前那套控制方法,打算摧毁我的反抗意志。”
  “所以我猜测,韩彦会杀了其他十个人,最后带着我离开。”贩珠者低下头,嘴角牵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是前辈,应该见过不少堕落线的人,也杀过不少。你应该知道我们堕落线,从来都不是什么理智的人。我们自私,唯利是图,有时候也会因为自身的怨恨,做出让自己受伤的,不那么完美的选择。”
  “我恨他,所以,即便他不打算杀我,我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韩彦和你们,非要让我选的话,我会选择你们这边,只要你们能让韩彦去死。”
  她突然表现出来的癫狂和孤注一掷让曲衔青挑了挑眉,显然,贩珠者跟韩彦之间有故事,但是她并不关心,只用冷淡的语气拉回话题:“你说这么多,是想跟我证明,因为你恨韩彦,所以虞幸拿刀架着你逼问韩彦位置的时候,你就顺水推舟的把韩彦给卖了?”
  “没错,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把韩彦给解决了。单棱镜实力至上,就算他是伶人身边的人,能带着我一路向上,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我依旧可以在单棱镜慢慢向上爬。”
  贩珠者说的话似乎在一个堕落线的人听来没毛病,语气也挺真诚,但曲衔青仍旧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太理性了。
  曲衔青想,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堕落线的印象,就像是学术派的人根据分析报告给出了答案一样,找不出错处,但有点不真实。
  哪个堕落线会在那么清楚自身问题的情况下继续堕落下去?
  堕落线究极而言,是因为人格异化度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没有办法自控,在他们希望理智的时候,人格的异化已经令他们失去了理智的资格,这才导致了他们会做出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杀人后毫无愧疚,是道德感的缺失,还有像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恐惧这一类,也是缺陷。
  缺陷换来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力量,也给了他们最大的破绽。
  而不是像贩珠者这样,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也知道堕落线的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甚至知道堕落线人本身有怎样的缺陷,这些结论都一点没有错,但这是一个悖论,因为懂得这些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堕落线。
  曲衔青心里升起一种明镜似的感觉,她反而笑了,看起来已经相信了贩珠者的说法。
  “那就跟我说说,虞幸后来让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是个疯子?”
  贩珠者:“我把韩彦的位置告诉他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找人,也没有回去找你们做布置,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曲衔青意思意思地问道。
  “他问我……你贩卖过眼珠子么?”
  贩珠者提起这个,似乎有点不堪回首:“我说我没有,他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匕首差点戳伤我,他说我堂堂一个贩珠者,竟然不是贩卖眼珠子的么?连眼珠子都不卖,凭什么才刚见到他的时候,有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
  很明显,贩珠者并没有找到这二者的因果联系,她有一瞬间觉得虞幸是在故意找茬,但很快通过虞幸的眼睛,她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她道:“逻辑混乱,藐视因果,这是疯子才有的特征。”
  曲衔青点点头:“没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疯子,但很少有疯得这么明显的时候,你大概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他的临时疯狂症状。”
  贩珠者不知道虞幸有什么症状,她也不想知道,她一开始对虞幸的那种态度,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就像现在对曲衔青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
  ——流程上完全属实,但动机上……没有人能去考究证明的东西,她自然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继续道:“然后他问我,是选择帮助他,还是选择死。”
  “我当然选择帮他,我还在想,我态度这么好,又这么识时务,他即便不相信我,给我布置一个外围的小任务也好,总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可是……”
  就在这时,贩珠者眼中的恐惧再一次浮现上来:“我突然觉得生命力从体内迅速流失,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把我的生命从这个躯壳里给吸走了一样。这种感觉如果你没有体会过,就永远也不知道有多可怕。我能感觉得到,那是真正的死亡,和恐惧医院的规则不一样。”
  她又大口喘了几口气,才道:“你放心,这些花并不会触发直播屏幕,所以我现在和你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
  “我怀疑虞幸这个人,也是绝望级。他是不是连你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