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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静静栖息在暗无天日的走廊中,没人记得它们什么时候存在,又在什么时候被一阵风毫不在意地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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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的富丽堂皇与到处闪烁着的宝石光辉都与五楼没有什么关系,它黑暗,封闭,针落可闻,隔绝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长久不见一丝光亮。偶尔打破寂静的,只可能是不知哪个角落里滴落下来的浓稠血滴,在时间的流逝中干涸,留下一点看不出原貌的印记。
今日不同,在模糊了时间的古堡中,有人不止一次踏足了这里。
伴随着轻盈迅速又略显纷乱的脚步声,楼梯口出现两个人形轮廓,红色的亮点在黑暗中隐晦地燃烧,明灭难辨。
“呼。”
突然,红点往上抬了抬,一道短促而用力的吹气声响起,紧接着明亮的火光骤然划破黑暗,仿佛死寂中升起的唯一一丝活力。
曾莱松了口气,笑道:“亮了亮了。”
火折子的点燃没有现代工具那么方便,他搓了好久才搞出点火星子,让它像纸灰的余烬一般长久不灭,到了要用的时候,一吹,或者快速一甩,就可以烧着了。
光芒的燃烧使空气中的浮尘比他们上一次来时还要明显,哪怕是没有洁癖的人,都免不了感受到一阵陈旧味道,掩住口鼻。
曾莱此时就是一边用左手捂在嘴巴前面,一边执着地要发出些声响来打破孤寂,导致说话声像是被闷在缸里,嗡嗡的。
虞幸眯眼适应了一下周遭环境,随手挥乱了空气中静止的小灰尘,闭着嘴没应声。
这处走廊他们上次来过,从楼梯口开始分为三条差不多宽的岔道。当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瞎翻找,这次有了曾莱右手举着的火折子? 倒是可以把周围看清了。
走廊比他想象中还要陈旧? 三条出奇的相似,地砖上布着脏兮兮的痕迹? 破损的柜子或桌子像垃圾一样堆在两侧? 占据了不少行走的空间。
两侧的墙体有墙壳脱落的痕迹,接近地面的地方还被熏成了黑色? 往上一点,有人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些不太正常的涂鸦? 比如夸张的幼儿园水平眼睛? 小女孩牵着小??的简笔画,还有看不见脸的人们。
这是光出现的一瞬间虞幸看到的画面,两秒后,他眉头一挑? 对曾莱说:“往前探一点……”
他没说往哪个前面探? 曾莱便配合着把火折子往发现小木箱的那条走廊里倾斜,照到了一条出去桌子柜子便空空荡荡的、不见尽头的路。火光范围之外是一片漆黑,无端让人生出忌惮。
“卧槽!?”
然而就是这空荡,让曾莱爆了句粗,挥着火折子往旁边照了照:“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吓了。
因为上次来时? 他们看得明明白白,每条走廊的中间都有一个比人还高的雕塑杵在那里? 更别说,他们找到小木箱的走廊上方还印着一个深渊血阵。
可现在? 不仅雕塑没了,血阵也没了。
虞幸对此既不惊讶也不慌张? 在他看来? 还没有收集到具体信息的鬼物做出什么事都在预想的范围之中? 何况是“长腿跑了”这种常见的事,只喃喃一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转移到哪里去了?
鬼知道。
可能在前路,可能去了下层,都说不准。
曾莱又晃了晃火折子,周遭随着他的动作光影明暗,两人的影子也在视线中摇摆,怪瘆人的。他道:“没办法,之后我们多注意周围有没有血阵,另外那个雕塑……如果不是人为搬开的,那就基本能确定是一个鬼物类型了,不知道它的攻击条件是什么,咱得小心点。”
“知道,走吧。”虞幸表示自己谨遵前辈教诲,然后抬腿迈向了未知的路。
为了方便应对意外,他的面具就松松搭在头发上,如果又看到爱丽丝的眼睛的话,他只需要把面具拉下来就能遮住脸。
曾莱几步赶到他前面,充当探路的。
“踏、踏……”
一时间,虞幸耳边只有他和曾莱两人的脚步声,最多再加上他自己的心跳,隐约的扑通扑通,昭示着五楼到底有多么安静。
遇上静静摆在墙边的柜子时,两人就会停下来探查一番,五分钟过去,他们仍然只找到了一些杂物。
虞幸把见到的玻璃珠放进自己口袋,往前路看了一眼。
前面好像有房间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即使没能从房间里找到钥匙,他们也能顺带完成占房间的任务,只有一点——需要小心可能藏在房间中的鬼物。
两人很快来到第一个房间处,虞幸往猫眼里瞄了一眼,不出意料,里面也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自然无法判断里面的情况。
他们对视一眼,虞幸便握住门把手往下一压,轻轻打开了门。
陈旧的房门发出控制不住的吱呀声,渐渐开了一条缝,黑暗在火折子的光亮里向后褪去,露出房间本貌。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风格比三楼提供给游客们的还要朴素得多,基本上就一张床,一个小沙发,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个用来放杂物的储物柜。
哦,还有一样,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镜子出现在这里有点突兀,虞幸多看了一眼,又借着光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台灯。
他摸过去,很快找到按钮,按下去之后,台灯应声而亮,虽然光芒不盛,但足以勉强助人视物。
他转头对曾莱道:“这间房间暂时没有危险,你看看对面的房间,要是也安全,我们就分开来搜查,顺便把房间占了吧。”
系统面板上新出现的一分钟倒计时证明着并没有人来过这条走廊,既然房间里不需要火折子来照明,那不如把时间利用起来。
曾莱点头,他觉得这个新人思维速度挺快的,很多时候不需要他提醒,也能做出和他相同的决定。
为了安全起见,曾莱离开时并没有关上门,万一房间里多出点什么,虞幸还来得及跑。
就这样,虞幸听着身后曾莱打开其他房门的动静,确认没有意外才收回注意力,对自己的这间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按照他玩过的恐怖游戏里的套路,开放式地图中的房间大致分三种,第一种是藏有关键物品或者线索的,第二种是设计了惊吓场景等着玩家触发的,还有一种则是没什么直接功能,但是设置在这里,延长玩家探索所花费的游戏时间,顺带着作为溜鬼卡视野或者躲藏的地点的。
如果有一个房间以上三种功能都不具备,那么这个游戏大概率可以删了,没什么好玩的,垃圾游戏毁我青春。
眼前这间房间明显没有供游客们躲藏的空间,也不是功能性房间——例如控电室、厨房这些必不可少的地方,也算在第三种里面。这间卧室就连床也是连接着地面,没有床底可以钻,同样没有可以卡位置的桌椅。
虞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隐晦地朝镜子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
荒诞推演所筑造的世界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游戏空间,可是其模式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游戏元素——从荒诞推演游戏这个全称就知道了。他相信分化级的推演游戏不会范这种劣质错误,所以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挺令他期待的呢。
就近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下,无用的装饰品暂时忽略,虞幸发现了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光看外表,他自然看不出这是药,好在药瓶十分与众不同,表面的焦黑痕迹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与曾莱在陈列室里找到的“焦炭”一样,这也是留下了火焰灼烧痕迹的物品,虞幸已经把拥有这种特征东西列入收集列表里了。
他稍微用力,打开药瓶上已经扭曲变形的瓶盖,倒出里面所剩无几的圆粒。
这些圆粒很坚强,并没有碎成粉末,而是在熏烤中存活了下来,或许是得益于药瓶的保护。圆粒一共三颗,大半焦黑中露出了一小块原本的模样,墨绿色,质感有点接近感冒药、咽喉含片,但不是胶囊,类似于压缩的产物。
虞幸研究了一会儿,没能在桌子上找到药物说明。瓶子体积较大,带在身上不方便,他便把圆粒单独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这些药显然已经不能吃了,遭遇了未知的灼烧,药效剩下几分暂且不提,光是上面沾着的黑东西也让人下不了嘴。
把药瓶放下,虞幸又在小沙发里翻找一通,把垫子都拆了,堪称一个家具毁灭者。
其实小药瓶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信息,这间卧室就算是再找不到什么也正常,可是虞幸就是有一种直觉,该来的东西还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他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没有查看,那就是卧室里的床。
这是一张单人床,白色,床单整齐没有一丝皱褶,被子工工整整叠好放在床头,同色的枕头则堆在被子上,是一副强迫症患者看了会极度舒适的景象。
下一秒,虞幸就把强迫症患者给掀了。
先是被子,再是床单,再整洁的东西都没能逃过拆家虞的魔爪,可惜并没有东西夹在里面。他于是揪起枕头拍了拍,拉开拉链掏出了棉花往里看去。
在被摧残的棉花中间,一个明显材质不同的东西露出了一角,边角略微泛黄打卷,仿佛在说:我就在这你能不能轻点拆??
哦豁。
还真翻到了点东西,虞幸心满意足地抽出打卷的纸,发现这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残页。
残页边缘有撕扯的痕迹,像是匆忙之中被撕下来的。
虞幸小心地把它打开,上面的汉字映入眼帘,开头有断裂感,明显,这张纸并不是第一页。
么一次。一切结束后,回归了最初的样子,天还是一样的阴,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注视大地的眼睛还在天上。我已经记不起这是我度过的第多少个没有太阳的日子了。下午的时候,爱丽丝雇佣了第三位员工,我跟在她后面看到了全程,这个胖子可真惨,在面试厅四分五裂,不过好像没有我当初那么惨。我给他……不,现在应该是他们了,我给他们足足安排了三间房间,希望他们早日习惯。这是第几波客人了?我记不清了,其实我很好奇,爱丽丝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这已经是纸张的正反两面的所有内容。
好嘛,现在强迫症是真的要窒息了。
虞幸眯着眼又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页日记,可与寻常日记不同的是,纸上的墨迹不像手写,反而像是打印上去的一般,正楷字体,清清楚楚,仿佛是从某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一样。
更奇怪的是,除了这些打印的字迹,还有另一种笔迹在某些词句旁边做了注解。
面试厅被打了圈,一个不算好看的潦草字迹写到:“我偷偷去过了,它在一楼,可是……呕。”
胖子下面被画了杠,旁边的注解是:“我们的厨师,古堡里唯一……不,是唯三和蔼的人,我的天,今天我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人。怪不得三个厨师长得一模一样呢,呕,我真要吐了,怎么做到的啊,这古堡太恐怖了,我不要毕业旅游了,我想回家。”
第几波:“我也不知道我们是第几波,那个当法医的推测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过,当时我没信,直到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一节手指。呕呕呕。”
这些注解虽然潦草,但是书写者将字号控制在了很小的范围,颇有种上学打小抄的尽头,把空白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虞幸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从这些字里看到了一个正在使劲“呕呕呕”的青年,或许才高中毕业,或许大学毕业——如果是高中,这位的高考卷面分一定被扣得不剩什么了。
这张纸信息量很大。
他心中有了计较,思维清明,对爱丽丝地狱这场推演的猜测达到了一个很细致的程度。
重新折起这张纸带在身上,虞幸想了想,把查过的被子枕头们堆在地上,仗着力气大徒手搬起了床板……
是的,拆家只剩最后一步,不做白不做。
很遗憾,床板地下是一个从未被打扫过的肮脏地带,蜘蛛网、堆积的灰尘、凝结的未知痕迹、散落的头发、细碎的指甲……全部禁在这一片封闭的空间里,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
虞幸也只看了两秒,就万分嫌弃地把床板盖了回去。
其实大多数人家里靠着墙的床底下都是这样的,可有几个人愿意去面对它呢……除了一年一次的大扫除。
他直起身,看着进入房间的任务变成了4/10,终于打算放过这间房间。
临出门前,他又转身看了镜子一眼。
镜子他刚才也观察过了,没有藏东西,可好朋友没有来,他有点失望。
他的鬼怪通知书有好一会儿没更新了,从白面的死法看,杀了白面的鬼物大概率就是白面的对应鬼物,白面死后,这种怪物就从古堡里消失了。
不知道消失以后,他再拿到对应道具,还能不能凑齐通知书进度。
还蛮想要奖励的……
所以好朋友快来康康他啊,他想触发通知书,可恶。
这么想着,虞幸瞅了眼对面房间正在翻箱倒柜的曾莱,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去下一个房间看看。”
正忙着的曾莱头也没回,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直到虞幸脚步声移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咋听着幸的语气不大高兴呢?
赌徒前辈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去,没看见人影,只看见被拆得差不多了的对面房间,小台灯没有被关掉,将房间里的惨状映得一清二楚。
“……”
好家伙,那房间撒气了这是!
他得亏不知道虞幸郁闷的原因,要是他知道虞幸心心念念想让鬼物来找,可能会当场表演一个殴打队友。
……
下一个房间布局与前一个类似,在装饰品上有细微不同,家具布局却差不离。
虞幸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此时在黑暗里看东西也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他摸着黑蹭到桌子边,轻车熟路打开台灯。
灯亮了。
虞幸余光看见身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下意识瞳孔一缩,朝那边看去……原来是镜子。
镜子摆放的位置变了,但总体来说,仍旧摆在房间显眼处,此时,它正映照着虞幸匀称修长的身影,反射着台灯的幽幽光亮。
虞幸眼睛一亮——这间房间的镜子比上一间容易吓到人!
他早就发现了,这座古堡融合了很多元素,意图正是给“游客们”的“罪恶”一个更舒适的活动环境,比如有好朋友,那么古堡里也会在不必要的地方加镜子;有需要封闭环境杀人的鬼,古堡里就会多出许多可供人躲藏的柜子;有雕塑形态的鬼物,古堡里就摆满石像,起到了一个天然的迷惑作用,让人防不胜防。
五楼这条走廊的房间里镜子莫名其妙地显眼地位,已经暴露了此处古堡在方便哪一只鬼物活动的事实。虞幸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把对上一个房间做过的事复制了一边,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找到有烧焦痕迹的物件,也没找到残页。
一无所获。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腕,作势要走,就听见背后传来轻轻地敲击声。
他此刻是要走的姿势,正对着门和门外漆黑一片的走廊,背对着镜子,所以身后的敲击只能是从镜子里发出来的!
“哒、哒、哒。”
敲击声以一种很轻微,却又一定能被听到的音量有规律地响起,像是在吸引屋内人的注意力。
虞幸的眼睛悄悄弯了一下,上挑的眼尾透着计谋得逞的快意。
这就对了呀,他都特意跟曾莱分开,有意落单了,匕首也藏在衣服下面没有露出来,简直是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完美杀戮对象送到了鬼物面前,好朋友如果再不来捏捏他这个软柿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回过头时,他脸上的从容已经消失,换上了一副略微惊恐的表情。
“谁?”虞幸颤抖着问道。
“哒、哒。”
椭圆大镜子里传来回应。
虞幸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就看见镜中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与他面上的惊恐不同,镜中的他与本人割裂了,露出了一种十分友善且亲切的笑容。
虞幸十分害怕:“你想干什么?”
镜中人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恶意,两只下垂的手抬起一只,冲虞幸挥了挥,仿佛在打招呼。
你发现了“好朋友”,鬼怪通知书已更新
“这一点与槐的描述相符……”虞幸心中暗暗评价,然后想了想,在镜中人有些发愣的神色中也抬起手挥了挥,可以说是十分礼貌了。
镜中人看着他沉默片刻,又曲着手指招了招,一如朋友之间说的“过来”。
“不过去!”虞幸一脸不情愿,“你出不来的话,就自己玩吧。”
他转身要走,突然发现下身有些僵硬。
迈腿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好像大脑在下达一个命令,告诉他不准走,不准走,应该去靠近那面镜子才对。
“哒哒、哒哒。”
镜面的敲击声急促起来,虞幸重新看过去,镜子里的自己没有移动,可敲击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伴随着这个有规律的声音,虞幸不由自主朝镜子一步步挪过去,他的腿和大脑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个体。
大脑说,别去,危险。
腿说,别怕,冲!
那么空出来的就只有手了。
虞幸一步步走过去,几乎已经来到进前。镜子摆放在专门的桌子上,虞幸啪一下撑住桌子,借着互相之间的作用力抵住了自己。
见他不凑进,镜中的“好朋友”笑意更深,它试着张了张嘴,开口建有些生涩,说出口的话却与虞幸音色极为接近。
它用着虞幸的声音对虞幸道:“我是你最好得朋友啊,你为什么不和我牵牵手呢?”
一边说着,它一边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为什么一直垂着呢?
因为,一把长长的锋利剪刀,正闪着寒光,被镜中的虞幸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