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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是……刘先生的大作?
周壁的脸,这一刻却是凝固了,整个人都石化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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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尼玛的什么鬼?
为何不早说。
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至少在这学庙外头,已是无数的惊叹。
刘先生的文章,居然犯有禁忌吗?
刘梦远也来了,他一直在杨业的身后,并不起眼,而现在,他却成了众矢之的。
周壁已经急了,冷汗自额上冒出来:“你既说抄录,可是为何……为何不见原稿?”
对啊,你既是抄的,当然得有原稿对着抄才是。
陈凯之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周壁道:“这篇文章,学生早已烂熟于心了,哪里需要原稿对抄?你看,周先生……”
陈凯之指着案子一旁另外几篇文章道:“这是学里杨先生的文章,还有这篇……”
陈凯之亲自到了案头,拿起一篇文章道:“这一篇《劝学》,乃是杨大人的大作,学生对学宫里的诸公,都敬仰得紧,早已将所有的文章都背得滚瓜烂熟,学生很费解,为什么学生照抄了学宫里诸公的文章,居然也算犯了禁忌?周教导,还请指教。”
这下有点尴尬了。
周壁做了官,负责的乃是整肃学规,学里这么多文院,这么多大儒,自己哪里有心思将他们的文章一篇篇拿来看,不认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是杨业,对学宫里的上百大儒,年产数百乃至上千篇的文章,又能记得几篇?
而周壁陷入了一个误区,他看到陈凯之铺开纸写文章,而没有拿着书本抄写,所以先入为主,便认为这是陈凯之所作,这才想借此机会给陈凯之一点教训。
可哪里知道……
陈凯之朝周壁眨眨眼,像个无邪的孩子,满是不解地问道:“周教导,学生觉得刘先生的文章,大气恢弘,正合圣人的道理。怎么,周教导难道觉得这文章如此不堪,甚至犯有禁忌吗?噢,还有这篇杨公的文章,学生觉得文采飞扬,所书的,无一不是圣人的大道理,哪里有什么禁忌?”
“这一篇……”陈凯之掸了掸手上的文章。
这一篇文章厉害了,这是杨业的文章啊,哪里有什么错呢?他朝周璧狡黠一笑。
“学生请教周教导,这篇文章,又错在哪里?”
周壁瞠目结舌,他觉得这个姓陈的小子坑了自己。
这下……遭了。
他说这些文章犯了禁忌,这就是说,杨大人,还有学里的两位掌院文章狗屁不通,还犯有禁忌啊。
一个文章犯了禁忌的人,可以在学里做学官,可以在学里掌管文院吗?
那不是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吗?
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旋即有些尴尬地看着杨业。
杨业也懵了。
外头的读书人,已是嘈杂起来,声振屋瓦。
“呀,想不到掌宫大人居然写了禁文,却不知这文章之中写的是什么。”
“杨公的文章,竟是狗屁不通?这……”
每一句话,都像是锥子一般,狠狠地扎进了杨业的心里,一张老脸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而后,他瞥了周壁一眼,心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厌恶感便升腾出来,火大,火大啊。
陈凯之皱了皱眉头,旋即脸色一拉。
“敢问大人,学生在这里抄录大人和学宫中诸先生的文章,有没有错?再问大人,周教导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学生所书的文章,狗屁不通,犯有禁忌。”
他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说道:“学生身为读书人,圣人门下,难道不该坚持己见,据理力争吗?那么……周教导为此恼羞成怒,竟是直接命差役痛殴学生,他们当着孔圣人的面,如此猖狂,学生难道不该反击?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学生所读的书中,无一不是教授读书人,若是为了对的事,便是杀身成仁,亦在所不惜,学生不畏死,所畏惧的,却是学生明明在维护自己该做的事,却不被人所理解,甚至……还被大人见责,若是大人以为,学生错了,那么,学生任大人处置便是,学生无话可说。”
好一句无话可说。
这一番话,义正言辞,句句在理,完美到无懈可击。
陈凯之认为什么是对的事呢,当然是认为杨业还有刘梦远的文章没有错。
那么……若是杨业认为陈凯之错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自己承认自己的文章,狗屁不通,甚至还犯有禁忌?
若是如此,只怕杨业明日就得准备着上书请辞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还凭什么执掌学宫?
四周鸦雀无声起来。
陈凯之方才的话,犹如重锤,捶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陈凯之没有错,一丁点错都没有。
甚至……还值得褒奖。
可是……
杨业突然有一种撞墙的冲动,一口怒火憋在了心里,他看着这个不顾一切维护自己文章的少年,竟是哭笑不得。
周壁要吓瘫了,就算他脑子有问题,现在也该知道,自己被人坑了,而且是坑死了。
他艰难地看着杨业,踟蹰了老半天,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下官……”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
而杨业终于有了反应,他脸色铁青,不等周壁说完,便已抡起了手,狠狠一巴掌煽了下去。
啪!
耳光很清脆,干脆利落,看来这位杨大人,显然深谙此道。
这一巴掌,代表了杨业的愤怒。
他愤怒于周壁有眼不识泰山,愤怒于堂堂教导,居然被一个举人耍的团团转,像个没有脑子的猪。
更愤怒的是,这件事……要该如何收场?
身后,可有无数看笑话的读书人呢,今日的事,你堵得住人家的攸攸之口吗?
最可笑的是,闹出这个天大笑话的人,居然无可指责,他的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一丁点的漏洞。
甚至……一个人在学宫里闹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还要好好褒奖他一番。
这样丢脸的错误也犯。
真是该打!
周壁被打得脸颊高肿起来,却不敢捂脸,他深知,自己完蛋了,从此之后,在学生面前,哪里还有威信可言?而在上官和各院掌院心里,又哪里还有分量?
他只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回嘴,不敢解释,甚至连一点被打之后的愤怒都不曾有。
他垂着头,呆呆地站着,完全了没了方才的嚣张和气焰,整个人好生狼狈。
杨业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这一巴掌上,而现在,他面临了一个无比头痛的问题。
这件事,如何收场?
他心里划过千丝万缕,看着陈凯之道:“你既入了学,为何没有在文院中读书,反而来此抄录文章?”
大功告成。
陈凯之没有露出得意的样子,这时候得意洋洋,乃是大忌啊。
因为双方的身份悬殊,陈凯之固然占着优势,可一旦惹怒了对方,鱼死网破,反而会使陈凯之陷入最糟糕的境地。
所以陈凯之朝杨业很有礼仪地行了个礼:“学生才刚刚入学,已向各文院投书,等待消息。学生在想,既然已经入了学,暂时却没有进入文院,索性就在文庙之中,抄录学宫之中各位先生们的文章,如此,也可使自己学问长进一些。”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入文院,我陈凯之以后就待在这里了,别人去书院,我来这文庙。
现在所有的读书人,都晓得了一个叫陈凯之的金陵解元,每日来这学宫,都在这文庙抄写,你们若是不怕被人笑话,那就继续当做没看见吧。
可是……你们若是要赶人,也没有这样容易,周壁就是前车之鉴,事实证明给你们看,我陈凯之可是撕逼小能手!
你们奈我何?
杨业一时哑然,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你说他恼怒陈凯之嘛,又凭什么恼怒呢?人家为了维护你的文章,还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呢。人家陈凯之的所作所为,没有一处不是正当的,现在众目睽睽,还要刁难人家,反而显得学宫小气了。
杨业乃是学宫之长,他所考虑的事,自然而然都是站在更高的位置来权衡。
就如方才,他想要息事宁人,就要快刀斩乱麻,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他立即杀鸡儆猴。
可是现在,他的立场就完全转换了,他依然是想息事宁人,可决不能用杀鸡儆猴的方法,就算要杀,也该杀周壁这只鸡,否则非但不能息事宁人,反而会让笑话更大。
他想都不想,一锤定音,侧目看了文昌院的掌院刘梦远一眼,客气地道:“刘先生,你怎么看?”
刘梦远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走了什么运了,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大人都问到了我怎么看,我当然……得……
刘梦远看了陈凯之一眼,最后道:“前几日,陈解元曾投书老夫,老夫对他,也颇为青睐,只是学务繁忙,竟是一时丢在脑后了,哎……老了啊,你看老夫这记性。”
杨业满意地点点头,虽是心里恼火,却还是含笑看着陈凯之:“从今日起,你便入文昌院读书吧。”
杨业这话音落下,陈凯之看了一眼外间依旧沸扬的人群,他的心也同时落了下来。
终于……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