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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之激动得浑身越加颤抖,想到这两日来的东奔西跑,此刻心里莫名地一酸,眼眶里竟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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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终于痊愈了。
方先生已经察觉出了异样,微微地睁开一线眼睛,他显得有些茫然,看到直直地盯着自己,却是热泪盈眶的陈凯之,干瘪的嘴唇嚅嗫了一下:“凯之……这……”
陈凯之呼出一口气,动容地道:“恩师,痊愈了。”
“什……什么……”
陈凯之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天瘟,而是**,自然,虽然这瘟疫确实是非同小可,可是只有寻到了病根,方才能对症下药,恩师,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啊……”方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面上的疹子显然少了许多,额上也没那么发烫了,就是还觉得有些虚弱,只是垂头一看自己赤身,顿时脸憋红了:“胡……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哎……有辱斯文,为师丢人了,丢了人啊。”
在小辈面前袒胸luru,方先生觉得无地自容,就如失贞的妇人。
陈凯之郑重其事i道:“恩师,不要在乎这些小节,我们还有大事要办。”
方先生抖了抖嘴皮子:“斯文丧尽,天崩地裂,嗟乎。”
陈凯之有时真是烦了这个恩师的性子,跟个老妇女似的,他收了泪,一本正经地道:“恩师,现在还有许多病患需要拯救。”
方先生这才反应了过来,忙裹了锦被,方才道:“噢,这是大事。”
陈凯之将事情说了:“现在恩师最紧要的是,活蹦乱跳地出县学里走一走,让这疫区里的人都看看,这疫病是有救的,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下药。”
方先生顿时明白了,这叫立木为信,于是忙翻身而起,竟也顾不得了这么多了:“拿衣帽来,拿衣帽来……快,治病如救火,可缓不得啊。”
方先生匆匆穿了衣帽,也顾不得身子孱弱了,陈凯之本想搀他,他却挥手道:“为师孑身一人去,不必你搀扶,你已传出了消息,说老夫染病了吧?老夫这样出去,才算给了他们希望,否则战战栗栗,弱不经风的样子出去,谁敢相信这疫病是能治的呢?”
陈凯之皱眉,恩师大病初愈,现在却还要争强好胜,这……是用生命来装逼啊。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这个恩师,虽然陈凯之很多时候有些嫌弃,可是对他的高尚品格,却还是钦佩的,陈凯之朝他深深一礼道:“恩师,有劳了。”
方先生回眸看他一眼,这目中,有些别有深意。
这个门生,虽然情商有些低,可是深入疫区,救治自己,惺惺念念着救人,倒是心术正得很,已经很接近他的师兄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走了。”
方先生出去走了一圈,这个效果,比之任何办法都要有效,紧接着,便由吾才师叔前去熬药,陈凯之负责烧水,用不了多久,便有许多老弱由人搀扶着来。
这本是清冷的县学,顿时热闹起来。
来的人,个个目中带着希望的光泽,有人到了陈凯之面前,便纳头拜下:“请陈生员施救……活命之恩……”
陈凯之反显得有些局促了,平时和人撕逼习惯了,让他接受感谢,反而有些不习惯,可还不等陈凯之开口,吾才师叔便义正言辞地站出来,别红着脸道:“治病救人,乃是应有之义,凯之是我兄长的门生,是我的师侄,我与师兄言传身教,一直就教诲他,君子悬壶济世,乃应有之义也,我辈读书人,莫说是扶危解困,便是为了治病救人,舍身喂狼,亦是理所应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矣。哎呀,老人家,不要如此,快快请起,我叫方正乾,有我在,我向大家保证,凯之一定会悉心给大家救治的。”
卧槽……抢我台词!
陈凯之偷偷挤眉弄眼,却还是没有拆他的台,只是道:“师叔,快去煎药,我探问一下病情。”
吾才师叔意犹未尽,咂了咂嘴,凛然正气地道:“这是当然,煎药是辛苦一些,可是这样辛苦的事,师叔自然该身体力行,凯之,你好好待客,知道吗?不要偷懒。”
似乎有些怕陈凯之‘胡说’,他话一落下,便脚底抹油,溜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救人,陈凯之再不多想,认真地开始探病。
…………
虽是进行了隔离,可是如陈凯之所猜测的一样,这天瘟,乃是靠蚊虫传播,因此所谓的隔离,很快成了笑话,不久之后,官军之中发现了几例疫情,紧接着,玄武县亦发生了几例疫情。
恐惧已经开始蔓延了,此时金陵内外,已是人心惶惶,如十五年前一样,依旧还是官府使用了一切的方法,终究还是没有挡住疫病的迸发。
而真正恐怖的就在于,谁也不清楚,到了明日,又会增加多少感染者,可能是十人,可能是一百,可能是一千,甚至是上万,更恐怖之处在于,谁也不能保证,明日不是自己发疹,紧接着出现病症,又或是自己的家人。
整个同知厅,已是焦头烂额,各县的县令,不得不又重新召集起来,杨同知当着诸县令的面,脸色阴沉,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严重到他虽然得到了上头某些人的庇护,一开始心里能稍安一些,现在却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他眼中充血,扶着案牍,厉声质问:“郑县令,为何玄武县亦是爆发了疫情,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郑县令沉默地坐在位上,他已有一宿不曾睡,此时他实在没有心思和杨同知争吵,良久,他才道:“十五年前,江南各府县,为了应对天瘟,也曾筑起篱笆墙,想要禁绝与患者的接触,可后来如何,后来还不是席卷江南,无一幸免?当时早就有人有过定论,说是划出疫区,隔离患者,根本无法阻止其蔓延,这一次天瘟又至,江宁县设了疫区,本也无可厚非,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这一次,又一次得了印证,大人,眼下当务之急,想再设其他法子,赈灾防疫才是。”
杨同知阴沉着脸扫视四周,见其他诸人俱都暗暗点头,显然也认为此时斥责没有意义。
杨同知便冷声道:“这样说来,郑大人是已有了赈灾防疫之法了吗?”
“死马当活马医,防疫,终究是大夫们的事,玄武县已经召集了县内的医者,继续在想法子。至于赈济,便是官府的事了。除此之外,下官以为,既然这疫情防不胜防,那么江宁县的疫区,还是撤了吧,这么多差役和官兵在那里严防死守,不但徒费人力,也是于事无补。”
杨同知心里已升腾起滔天怒火,那陈凯之之前被这滑头的郑县令给放了,如今陈凯之就在疫区,这郑县令竟还想着放人?
他森然一笑道:“不可以。”
郑县令似乎早料到杨同知会否决,却还是道:“这是何故?”
“因为谁也担不起这个干系,莫非郑大人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若是撤了人马,疫情不会更糟吗?”他挺起胸膛,严词厉色道:“郑大人倘若敢拍胸脯保证,本官还担不起这个干系呢,这千斤重担,如今俱都压在本官身上,本官怎么岂容任何闪失。”
郑县令顿时默然。
杨同知这时故作地露出一些轻松之态,哂然道:“更何况那疫区就算撤了,里头的人,只怕也死得差不多了,撤与不撤,都是要死的,郑大人,怎么就这么上心了?莫非那儿,可有郑大人的故旧吗?”
“我……”郑县令一时语塞。
杨同知转而铁青着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我等身负何其紧要的干系,这可是数十万军民百姓,到了这个时候,你竟只念着自己的故旧,这要让军民百姓们得知了,该怎样的寒心?我等现在是要救万民,是要力挽狂澜于既倒,区区数百染了疫病的人何足挂齿,为政一方,最切忌的是不可因私废公!”
正说着,却有人仓皇进来道:“大人,大人……疫区传来了消息,说是……说是陈生员得了救治之法,如今大多数患者都已痊愈,他们还说……还说……眼下金陵肯定已经开始出现疫情,说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