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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低低围在周遭的黑鸦们气焰森然阴冷,投注向黑衣少年的视线却透着炙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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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哉!饥吞刃、渴饮血,谈笑轻生死,我辈男儿当如是!二哥,你这门屠灭锻兵术,俺练定了,纵死无悔!”
杨雄戟再无忧虑,脸上绽开畅快而肆意的笑容,横持的大戟竖起,整个人后退一步,侍立于二哥身后,顾盼自雄,神采飞扬。
刘屠狗以手背抹去嘴角淌落的鲜血,脸色较之前更为苍白,深邃如寒潭般的眸子却变得更加明亮,其中仿佛映照出两轮冬日暖阳,虽不够热烈,却足够耀人眼目。
他垂下手,再次气焰全无,又变回了方才那个给人城府深沉印象的柔弱少年郎。
刘屠狗轻笑一声,唇齿间仍是难掩血腥气:“阁下究竟何人,还请言明,若还以魔门妖人自居,就休怪二爷下令围剿了!”
少女见状,脸上的惊讶神情渐渐消散:“哦?”
她仍是居高临下站在鬼面金眼狰的黑色独角上,一双眸子定定地与黑衣少年对视着。
少女绛红色的裙摆被微风吹动,露出干练的白色劲装、华丽非常的兽头金带与大红金丝蛮靴,倒持双蛮刀的双手已然背在身后,微微收敛了锋芒,唯有臂上刺青在短袖中若隐若现。
刘屠狗眉头微皱,轻声道:“嗯?”
一众黑鸦的气息随之变得越发暴虐躁动起来,只待二爷一声令下就要出手围杀。
少女眨了眨眼睛,忽地展颜笑道:“此刻我才相信周铁尺信中所言,黑鸦校尉果然非同俗流。你等听好了,本座窦红莲,出身魔门南宗归流堂,复破门出教,拜当今镇狱侯为师,正牌子的诏狱少主。”
她的视线在一脸悲愤震惊的任西畴与格外咬牙切齿的牵虎奴谭恕身上一扫而过,复又看向病虎一般的黑衣少年:“刘屠狗,你黑鸦卫入镇狱侯亲军是我一力促成,这做人呐,要知恩图报不是,从今往后,便在本少主麾下听命吧!”
这话一出,场中更显寂静,真真是落针可闻。
在黑鸦们听来,这少女所言太过离奇,简直荒唐可笑,却没人能真个笑得出来。
此时此地,难不成还有人胆敢冒充镇狱侯弟子、诏狱少主不成?
刘屠狗闻言心中了然,他自出山以来便搅动风雨,早知一旦入京,便是更加的凶险难测,今日虽被这窦红莲欺上门来,但一来修行上有了进益,二来其实并无多少凶险,胸中倒并无太多愤懑。
于他而言,善恶不足论,权位富贵亦如过眼红尘,正如他当日对周铁尺所说:“我心中所求,大可以提刀自取,绝不稀罕他人施舍,被人百般算计摆布还要感恩戴德!”
想到此处,刘屠狗蓦地咧嘴一笑。
他心中所求者,仅是不悔二字罢了。
红尘过眼,未见分明。因果加身,但求不悔!
若要不悔,需有力量,灵感不足恃,神通才是大丈夫立身之基!
此次入京,刘屠狗打定主意要修身养性,故而不动手时,便颇有些隐伏爪牙、含威而不露的意境,当下对于窦红莲的招揽,既不应允,也不反驳。
“你压下了那个出身可疑的哥舒东煌,与他同列校尉未免屈才,只要你真心效命,得个副都统之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窦红莲对刘屠狗乃至黑鸦们的反应不以为意,她此来本就是要给黑鸦卫一个下马威,虽然因为刘屠狗吞刃饮血的缘故与预想不尽相同,但瞧着刘二爷满口鲜血的模样,也算勉强达到目的,就不再如先前一般刻意阴沉作势,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明媚生动起来。
她说罢复又眼波一横,爽朗笑道:“还有,黑鸦卫眼看就要入京,听说连面卫旗都没有?”
窦红莲将双蛮刀挂回腰间,轻轻拍了拍手掌:“既做了镇狱侯亲军,朝廷可不会再管这些事,我已交代织造局做了几面,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她话音落下,很快外围黑鸦便让开一条道路,先前那个负责引路的中年馆驿小吏捧了一个包袱进来,低眉顺眼送到刘屠狗身前。
此人始终就在左近,然而气机隐晦,方才竟没有引起后续赶来的黑鸦们太多注意。
杨雄戟扭头看了一眼,见二哥点头,便将戟身向地上一戳,劈手夺过包袱后一把扯开,露出几面叠放整齐的旗帜。
他取出一面,单手一甩,抖开了宽阔的旗面,所有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这面旗呈倒三角形,饰以锯齿状的黑边儿,赤红色的旗面宛如血海,其上立了一只展开双翅的黑鸦,一对鲜红眼珠是以火玉镶嵌而成,格外传神。
整面旗毫无朝廷军伍应有的堂皇威严之意,反而满是阴鸷酷烈的煞气,常人看了只怕心中会颇不舒服,偏偏在场黑鸦们脸上都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情。
窦红莲更是看得连连点头,得意道:“血海展翼、大掠天下,这面卫旗可还使得?”
刘屠狗看了两眼,也觉满意,虽然送这旗的人并无什么好心思,倒也不必因人废事,当下点头道:“多谢窦姑娘了。”
窦红莲见刘屠狗言语中殊无恭敬,既不称“少主”,也不称“都统”,眸子中便多了些冷意,她也不发作,仍是笑道:“喜欢就好……”
她抬手扔给刘屠狗半枚虎符,又指了指中年小吏:“黑鸦卫在城外的营盘已然修缮妥当,你等随他去便是,该你当值时可凭此符领一旗百骑入城,再多便要论罪了,京师不比北地军镇,勿要造次。”
窦红莲说罢向后一跃,跨坐在芈野子背上:“对了,如今师父不在京中,你大可先四处逛逛,过些日子自会有诏命召见。”
她自顾自说着,很有些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的意思。
待她说完,鬼面金眼狰便缓缓迈步,径自驮着少女离去,留下一众黑鸦面面相觑。
杨雄戟再次抖了抖手中的血海黑鸦旗,波动的旗面上黑鸦越发栩栩如生,他又扭头瞥了眼默不作声的二哥,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莫名其妙,这是哪门子的路数?”
刘屠狗笑了笑:“管她什么路数,这旗子不错,拿来用便是,”
他朝正一脸幽怨苦闷的谭恕招招手:“没虎可牵,今后便扛旗吧。这活儿可不轻省,历来非猛将不可担此重任,还要强过你之前求而不得的百骑长位置,愿不愿意干?”
谭恕脸上阴云立刻消散一空,一个跨步就跃到近前,接过杨雄戟手中的旗子和包袱,胡乱装好背在背上,又弯腰抱住赤虎尸身。
“起!”
由牵虎奴升任扛旗小校的谭恕一声低吼,竟将赤虎庞大沉重的僵硬尸身扛在了肩上:“多谢二爷!这赤虎一身是宝,丢了怪可惜……”
他这是在立威,一身的铜皮铁骨,又有如此令人侧目的神力,被指派扛旗自然是无人不服了。
刘屠狗也不点破谭恕的这点儿小心思,世事如此,无论是诏狱少主还是扛旗小校,抑或是他这个黑鸦校尉,又有何人能够免俗?
“既到了京师,岂有不进城瞧瞧的道理。你们且去营中安顿,我去去便来。”
杨雄戟一愣:“二哥,你现下不能跟人动手,还是带些护卫吧?”
刘屠狗摇摇头,抬手指指自己的嘴巴:“二哥我牙口尚可,即便不能动手,宗师以下皆不足虑,若是神通,你们跟着又有什么用?”
他没了坐骑,干脆安步当车,抬腿慢悠悠顺着窦红莲的去路走去。
“尔等谨守营寨,非奉我命,不得妄动,违命者斩!若是窦红莲到营滋事,给二爷我打出去!”
杨雄戟哈哈大笑,单膝跪下,拱手大声应道:“属下遵命!”
桀骜笑声四起,甲声铿锵之中,一众黑鸦凛然下拜:“谨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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