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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重伤的公西十九忽然身子一歪斜向外摔了下去,可惜并没能借此挣脱覆在额头的那只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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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之间,有黑衣骑虎腾跃而来。
跨虎穿林而来的刘屠狗说话间已到近前,停在林间坡上,居高临下,咧嘴笑道:“可不就是你家二爷?”
既然是罡甲,自然还有铁靴。
哥舒东煌身下的骏马被自上而下的巨力压得瞬间跪地,看上去就像凭空矮了一截,想来即便不死也一定废了,没法再上战场。
刘去病重重点头:“能给二爷当个亲卫就成!”
这一幕极为惹人惊骇的画面却没能引起太多关注,此刻场中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短兵相接似乎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四下里鸦雀无声,跟随哥舒东煌而来的几个戎骑面带狂热,如见天神。
如在一声突兀炸响的惊雷之后,不见后续雨至,天地重归于寂。
公西十九,双臂骨骼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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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后的刘去病一瞬间睁大了眼,连忙转身,场中众人也是循声望去。
哥舒东煌轻轻抬脚翻下马背,站在原地抬头望去,脸上首次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凝重。
对哥舒东煌而言,这回交锋终究有些仓促,再没法像之前那样举重若轻,对力道的掌控妙入毫颠。
胆大包天最爱顶撞上官的滚刀肉李承德突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都不是善茬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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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公西十九先前脱手的钢刀才堪堪落地,紧接着便被其主人沉重的身躯砸中,终于无可挽回地碎裂开来,化作了一地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迹的碎片。
他当日独自赶着七八十匹无主的马儿进城的时候,可没料到会心血来潮从城里捡走这个倔强的小乞儿。
这回他也当真没有动用另外那只手臂去拦,而是狠狠一推公西十九的额头,推得对方身躯除双臂外彻底给甩出马背,同时顺势一个翻身,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头枕着马的脖颈,一条腿猛地向上弹起,径直撩向近在咫尺的刀锋。
公西十九的身子扭过一半,恰好能看到头顶迅捷劈下的刀锋。
刘去病一梗脖子:“我娘说过,一饭之恩死也知。二爷也说过,这是句千金难买的好话。刘去病一辈子都不会忘!”
远方天际,有人笑着答道:“兄台奇思妙想,真是让俺大开眼界,巧得很,俺从来不爱在身上穿什么劳什子罡衣,神意灵感离体的事情倒是常干,初学乍练、徒有其表,倒是让兄台见笑了。”
只是可惜,交手双方的差距实在悬殊,没有人看好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孩子。
刘屠狗哈哈一笑,手腕一翻,掌心托起一株灵气织就、玄妙难言的灵根,似乎尚未长成,只有一枚叶片,流光溢彩,极为炫目。
“黑鸦校尉?”
哥舒东煌没有半分被偷师的羞恼愤恨,罡衣离体这种取巧法门,若是练气境界用来,不说威力没有这么大,而且尚不如将罡衣穿在身上更实用,若是灵感宗师,花些心思也不难创出,归根到底是小道,用处不大,更何况他真正看重的,其实还是那副以秘法锤炼出的麒麟罡甲本身。
那托着刘去病徐徐落地的,赫然也是一件离体的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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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下方的部属忽然有人发出惊呼,未及细想,就觉身躯似是撞上了什么,绵软却有力量,整个人竟是骤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在此前一连串或悲壮惨烈或机变百出的兔起鹘落之后,又是一次血肉之躯与冷硬刀锋之间实打实的悍然对撞!
不过他本就志不在此,而是闷哼一声,奋力抬起绵软无力的双臂,狠命勾住哥舒东煌的麒麟臂,继而死死绞住,借着下坠之势生生将哥舒东煌的身躯带得也是一歪。
至于哥舒东煌至今未曾展露的灵感气象等等宗师手段,他反倒并不在意,若能逼着对方用出,那才是虽败犹荣。
授刀传法,似主仆更似师徒的两人相视而笑。
他如今一身修为,除镇压心湖的屠灭真形之外,其余尽数被刀种心根融汇为一炉,能聚能散,如今胯下这头猛虎以胸中气象为筋骨、屠灭刀气为皮肉,比例可以随意增减,消耗远不像当日追杀羊泉子时那般恐怖,用来赶路和人前耀武扬威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还在练当初那套入门功夫?筋骨劲力倒还马马虎虎,可为啥没能凝聚心根?是太挑剔还是你小子资质太差?以后就练这个,打起架来也厉害些。”
那个凌空下劈的身影,让在场许多人联想到下山的猛虎,哪怕只是一头幼虎,却已有了几分令百兽震惶的威势。
方才那撼人心魄的一撞,依然令许多人旌动神摇,双方相向对冲,结果竟然是近乎双双停步,由极动化为极静,没有想象中的生死立判、跌飞坠马,就连公西十九那柄脱手的钢刀,都以一种极悠闲的姿态直直坠落,不见半分烟火气。
刘屠狗低头笑道:“怎么不跟着公西小白吃香的喝辣的?”
刘去病以比来时更猛烈的势头反向跌飞,手中仍紧握着那柄价值连城的沉铁长刀。
身停而胸中气未竭,哥舒东煌处变不惊,理所当然顺势抬臂上举,一副铁臂犹如铁索横江。
因为公西十九的阻拦,他先前踏地前冲之势已衰,两脚悬空,正是无所凭依的时候,一只手依旧按在公西十九额头,唯有那只刚刚建功的“麒麟臂”可堪使用。
哥舒东煌笑意深沉,半是自嘲半是询问道:“我这法门虽然并无太多玄妙,却足够生僻,什么时候也如瓦砾一般随处可见了?”
在这之前,两道清晰无比的骨裂声远近可闻。
哥舒东煌微微眯起双眼,刘去病的黑衣遮挡住他头顶大部分天光,偶尔漏下的几缕光线反倒显得更加刺眼。
刘去病人在半空,几次奋力挣扎,都没能卸去加诸于身的沛然大力,始终身不由己,所幸哥舒东煌是仓促发力,虽然血染衣襟,竟没能让他受太重的伤。
刘屠狗跨虎林间低头颔首,刘去病站在山道上仰头看。
山道深处,刀气冲霄。
“别看你带来五百骑,到了二爷这里,顶多给你个百骑长做,不后悔?”
当日随手给了小乞儿一柄刀,今日换回的何止是五百骑?
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后,心头才刚升起某种期待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不知何时,紫燕骝头顶那副神妙无方的麒麟甲已经悄然消散,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箭雨更是先一步停歇,其余公西狼骑大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并非甲胄,只是一件轻飘飘的黑色劲装,同样纤毫毕现,除了样式有些少见,既无什么美妙华贵的纹理装饰,质地也像极了不值钱的粗麻。
灵根离手,缓缓飘落,悄无声息没入刘去病眉心。
病虎山二爷笑容温暖,禁不住回想起那座叫做无定的西北小城。
刘去病神情雀跃,一如当日那个在荒原上捧着刀、徒步追着骑白马的二爷奔跑的小乞儿。
哥舒东煌同样看到了,他半边身子斜倚在马上,显得有些狼狈,脸上却依旧带着那令人不喜的阴冷笑意。
公西十九在赌,赌哥舒东煌用来按住自己额头的这只手臂,做不到另一只那样与麒麟甲熔炼为一,那就有可能无法拦下侍卫长的刀。若是赌错了,不用说,今日注定一败涂地。
刘去病不闪不避,任由这不知根底的灵根落入丹田气海。
刘屠狗点点头,又颇有些遗憾地摇头道:“嗨,总觉得没当初的血海棠瞧着醒目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