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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雄戟猛地回头,惊异地看了小药童一眼,仍是笑道:“一杆破枪而已,那个带兵冲锋的校尉不过是灵感中境,比二哥可是差了不止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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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飞白只觉手中金枪猛地一沉,几乎要握持不住,那轻飘飘如云气组成的黑蛟竟是如此沉重?
虽然江湖人在具体标准上始终莫衷一是,但大体都以描摹自然天象的灵感为上等,毕竟此等灵感更加贴合大道。
如今的周天修士,大多选了一条较之更为稳妥可行的道路。譬如佛道等诸多教派往往以经书神像传世,典籍越是庞杂越能包罗万象,神灵越是威能广大就越能使虔诚弟子获得不可思议之领悟,多有凭着一首佛偈、一声棒喝便得道,甚至只是小睡片刻便在梦中修得神灵法身的奇闻怪谈。那些有大毅力大宏愿的超拔之士也多走此道,崇奉的未必是神灵,却一定是某种自身深信不疑、一以贯之的绝强信念。
杨雄戟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蓦地扬戟大喝道:“校尉大人拼死拼活,咱们可没脸干看着,走!跟着老子去捅了恒山那帮娘们儿的腚眼!”
风声、马蹄声、部下的喊声,一切的一切仿佛都离他远去。
明明只是个少年,黑衣黑披风带给他肃杀冷冽的气质,长发飞舞、眉心一道殷红竖痕,让原本并不出彩的相貌骤然生动。
二百年前的铁骑西征,被大周铁骑践踏成泥的西域诸国高手中,可不乏身居菩萨气象、邪神法相的绝顶高人。
熊飞白心中咯噔一声,倾尽全力的一击之后非但没有破去对方的巅峰异象,竟然反而陷入了对方以罡气精心编织的陷阱泥潭?
其实周天宗门教派各自有独到修行,虽然在灵感一关上做不到令所有好苗子都能开花结果,但门中弟子若能最终成就,其所悟灵感大多有相似共通之处。
熊飞白站在被犁了一遍的官道上,鲜血混合着汗水从银甲的缝隙里汩汩而流,迅速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熊飞白猛地抬头,头一次正眼打量这名黑鸦校尉的容貌。
差点儿被蟒尾伤到的白马被吓了一大跳,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马脸上竟露出羞恼的神情。
任西畴笑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没再多做解释。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那个魔神般的少年,看着那柄就搭在他肩头的长刀,怔怔无言。
军中武夫历来对高效率的杀戮手段情有独钟,对于往往能曲径通幽的寻章摘句、经义钩沉则是嗤之以鼻,甚至甘心舍弃后者带来的更为长久的寿命,根子就在这里。
熊飞白何等人物,自然一眼便看出刘屠狗的修行境界。
那少年说:“日后我黑鸦所到之处,恒山铁骑当退避三舍!”
然后,万籁俱寂中,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少年的话语,如刀砍斧凿,是真正的刻骨铭心。
熊飞白微微吃惊,银盔下的脸旋即被狞笑覆盖,手中长枪一拧,枪身上的盘蟒随之猛地向前一弹,蟒头狠狠撞在那只虎爪掌心之上,蟒尾则如长鞭横卷,扫向猛虎的前腿和胸膛。
江湖争雄常在方寸之间,大成宗师在面对任何境界稍差者时,那由百炼灵气与神意气象融会贯通而成的巅峰异象都足以一锤定音。世人因此对高深境界颇多迷~信,真正能返本还源、参透其中究竟的修士却并不太多。
这种种难分对错的认识与经验,最终促使这名恒山折冲校尉率军向一位他眼中的大成宗师发起了一往无前的冲锋。
只不过虽然众生皆可见风雨雷电等自然天象,但能从中直指大道而有所成就的修士却属凤毛麟角。据说古之练气士可通过餐风饮露、采霞吞雷等玄奥手段而成莫大神通,可惜此等堪称天授的法门太过艰深凶险,也难怪渐渐式微,以至于几乎断绝了传承。
至于以神兵利器、猛兽毒虫为灵感气象者,大多是靠着长期耳闻目见而自行开悟的寻常路数,因为眼界有限、所悟相对肤浅,很少能成就真正的绝顶高手。
刘屠狗的灵感自然是浩大至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堪称异数,然而表现出来的巅峰气象却只是一只斑斓猛虎,说白了就是修行不足,纵然侥幸得了造化垂青,却难逃道大而器小的窘境,无法尽数显化。
这看着唬人的猛虎异象落在熊飞白眼里,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野路子,巨大的消耗却换不来该有的威力,简直愚不可及。更何况在已知的虎形灵感之中,也只有道门崇奉的西方庚金白虎法相杀伐无双、堪称上品。
他魁梧的身躯将身侧小药童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弃疾身量极轻,也没甲胄兵器在身,胯下轻装上阵的战马将将能跟雪蹄绿螭兽并驾齐驱。
熊飞白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原本纵马前冲的他已经被硬生生逼停,宛如一块礁石般立在原地,无数平举金枪的部下正从他两侧高速冲过。
弃疾脸上竟有些极少出现的急切神情,破天荒回头对着任西畴开口问道:“任老爷,二爷能赢么?”
他枪上盘蟒不过是特殊功法修炼出来的神意灵气,本质与剑气刀气一般无二,并非活物,说是被吞,倒不如说是被黑蛟寸寸腐蚀击散。
弃疾摇头道:“我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屠灭刀遇上了一件差不多凶戾的兵器。”
这小子年纪不大,哪儿来这许多罡气,哪儿来如此坚韧的神意心胸?那些大宗派的积年老魔也不过如此了。
一柄华丽得耀人眼目的长刀出现在熊飞白面前,没等他彻底看清,那长刀已经飞射而至,刀尖准确无误地狠狠击打在金枪的枪尖之上。
咔嚓!
(近四千字的大章,以平复大家对昨天那章的怨念,吧里竟然有等不及的书友写了山寨续章,看得俺很是酸爽,俺也是醉了。为了不背负断章狗的骂名,俺也算发奋图强了,大伙鼓掌!另外,求个票不过分吧?)
既不华丽,也无声势,放弃对自身的防御,以凝聚到极致的一点一线攻击对方一面,集拧、钻、缠、扫等多种力道组合而成的刁钻攻击堪称凶狠猛烈、出其不意,在攻击大范围护体罡气时无往而不利。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发起反击并不是那名黑鸦校尉,而竟然是对方胯下的白马!
任西畴肯定是最不受小药童待见的几个人之一,此刻被问话,虽然不至于受宠若惊,却也禁不住起了几分异样心思。
黑气迅速聚集成一条黑蛟,一口将盘蟒的头部吞下,然后一边吞咽余下的蟒身一边游上了熊飞白手中的金枪。
他看见这个少年朝他温煦地咧嘴一笑,护体的猛虎异象骤然向着那柄悬停半空的长刀上汇聚,竟是在力量占优却仍被围攻的境地下主动撤去了防护。
然而,枪身竟然纹丝不动!
铿!
没再给熊飞白反应的机会,白马蓦地长嘶一声,在它蹄间游走的那片黑云如有灵性,猛地从猛虎被蟒尾切开的部位涌出,将原本快要合拢的伤口重新腐蚀出一个大洞。
刘屠狗身边的军官们多多少少都清楚,这个极具灵性的小药童有种直指人心的可怕天赋,在面对几无好人的黑鸦们时向来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除了跟二爷及那柄屠灭刀说几句话外,就跟个哑巴一般。
早已被黑蛟腐蚀过一遍的枪尖立时开裂。
电光火石之间,熊飞白不及细想,猛地暴喝一声,双手握住枪身狠狠向前突刺,周身气息喷涌,两手与小臂瞬间被暴涨的枪芒所覆盖,竟是铁了心要将眼前黑鸦连人带马一起刺穿。
熊飞白始终不曾放下长枪,直到灵气枯竭,直到浑身血管崩裂,直到坐骑哀鸣一声倒毙在地,直到手中长枪变成一截可笑的短棍。
他就这样被对方的一柄刀顶着,一丈、两丈……直至穿透了数百恒山铁骑组成的漫长阵列,最终停在蓟州官员们的马前。
不出熊飞白所料,金枪枪头瞬间便将那只猛虎巨爪的掌心刺破,蟒尾也在猛虎胸膛上切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差一点儿就要伤到被包裹其中的白马的脖颈。
熊飞白心头生出某种荒诞的联想,这联想又在瞬间变成了现实。
“乖乖,这下二哥可玩儿大了,真要一个不小心把北定府来的校尉给宰喽,那可如何是好?这个扛枪玩儿蛇的小子也是,跟谁较劲不好,得,眼瞅着就要碰个头破血流!”
五百黑鸦猛地发出一阵震天的哄笑,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这帮子乌合之众或许还没有底气去跟闻名大周的恒山金枪硬碰硬,却绝对不缺背后下刀子的勇气与恶趣。
那柄长刀上骤然传递过来无可匹敌的大力,硬顶着熊飞白手中的无头金枪狠狠前冲。
熊飞白不喜反惊,那被刺破的巨爪遭此重创,竟然还没有崩散,仍保持着极坚韧完整的结构,猛虎那被撕去大片罡气血肉、露出巨大空腔的胸膛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哎哎,我说老任,你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迎面而来的那头斑斓猛虎一扑数丈,周身殷红纹理散发着骇人刀气,至少是大成宗师才有的手段。
因为他无意识的阻挡,真正能攻击到黑鸦校尉的恒山铁骑少之又少,根本没有发挥出枪阵应有的威力。
既然有迹可循,自然就有好事之徒对各家的灵感品头论足,强要分出个强弱高低。
如果说如此危局熊飞白还能勉力支撑,那么白马背上始终空手的黑鸦校尉终于拔刀,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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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小药童再开口,任西畴已经摇了摇头,插言道:“那可未必,兵家将门和江湖宗派之所以泾渭分明,除了世人共知的在筑基途径上的差异,真正的根子还在于对灵感境界认识上的分歧,两者交锋,拼斗的往往并非神意感悟,而是力强者胜,与境界高低反而关系不大,死在铁骑绞杀下的灵感巅峰可谓数不胜数了。”
好硬的爪子!
始终带了半面青铜面具的魔头嘴角微翘,轻笑道:“怎么,对你的二爷没信心?”
杨雄戟骑着雪蹄绿螭兽冲在血棠营最前方,便带着五百黑鸦缓缓转向,边扭头瞪大眼睛看着东面官道上那即将发生的碰撞交锋,口气里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幸灾乐祸。
江湖中的单打独斗与战阵厮杀根本是两回事,面对杀不胜杀的千军万马,实在是人力有时而穷。
是以小药童之前好心问那位刘郡守会不会骑马,已经让不少黑鸦深感惊讶,连带着对那位表现平庸的绿袍地方官都稍稍重视了几分。
刹那芳华,立刻盖过了金枪本身的光芒。
盘蟒金枪与一只巨大虎爪狠狠交击在一起,狠狠点在那遍布华丽纹络的掌心之上,金枪枪身上亦同时被锋利爪尖抓出一溜火星。
是以那被宗师们秘而不宣的灵感妙悟,除去能以气象反向推演之外,其人越是师承清楚,就越是有迹可循。
熊飞白身不由己,连人带马向后狂退,且速度越来越快,身后枪阵人仰马翻,被撞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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