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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袍青年不遮不掩直陈利害,随后就决然转身,走到二楼一角,找了桌椅坐下,如没事儿人般闭目不言,反倒把劫匪刘二爷和人质凤尾锥少女晾在了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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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屠狗收回视线,挠了挠头,这一架开头打得轰轰烈烈,有点儿老白故事中江湖豪侠们一言不合就抡刀动剑的意思,结局却莫名其妙敷衍了事,老白的故事若敢这么收尾,定然没人愿意给钱。
整个二楼一时间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不同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如少女般垂头丧气,反倒依旧精神抖擞。
刘屠狗不为所动,疑惑道:“兄台手段狠辣,不像是才出江湖的雏啊?哼哼,伤半根毫毛就以死谢罪?要么这老妖婆比兄台的地位高多了,要么就是兄台看上这黄毛丫头了,兄台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小爷怎么敢放?”
老狐狸碰到这种事儿会咋办?明智地退让还是干脆撕票大家一拍两散?那封可以免罪避祸的推荐信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她低声道:“摧折易,难再得……你把凤尾锥还我,我劝师兄不再为难你,你说好不好?”
刘二爷一巴掌拍在阿椽肩膀上,不理会他的呲牙咧嘴,大言不惭道:“管他是雄是雌,等二爷神功大成,定要去找回场子,教他万柳庄变成无柳庄!”
刘屠狗话是这么说,真要再来一次,他可未必会先扔后撞了。
哼哼,摧折易,难再得。不能摧花,还不许二爷砍树了?
儒袍青年终于动容,怒喝一声:“小贼找死!”
在儒袍青年的怒喝声中,从抢攻开始就始终未曾落地的刘屠狗挺刀直刺,没做好被殃及池鱼准备的少女吓得双目圆睁,下意识放出了凤尾锥。
不理会少女的欲言又止,儒袍青年向刘屠狗拱手一礼,说起来这还是他首次行礼。
空有境界却明显不懂搏杀之术的少女微微低头,看了看架在自己雪白脖颈上的雪亮刀锋,又抬头看了一眼尾随追击而来又硬生生止住身形的儒袍青年,有些茫然无措。
刘屠狗拿着凤尾锥晃了晃。
刘屠狗警惕地看了一眼几丈外的儒袍青年,发觉对方毫无异动,心里一松,是了,当下的情况,对方犯不着冒险多此一举。
刘屠狗手腕翻转,屠灭刀迅疾画出一个微小弧度。
这场面十分诡异,刘屠狗用刀架着少女独立场中,本该最受众人瞩目,却被安静闭目坐在一角的儒袍青年轻易抢去了全部风头。
刘屠狗凑近少女,在她耳边儿轻笑道:“小娘儿,你道二爷摧花不摧花?”
说起来,儒袍青年除去高傲和以力压人,确实自有风度修养,如此情境也没有失去冷静地破口大骂,也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更恶毒的言语。
这师兄妹倒都是实诚人,在意什么毫不遮遮掩掩。
再说了,但凡是个正常人,就算修炼得再皮糙肉厚,也没谁乐意撞木板不是?反正在此时的刘屠狗想来,哪怕以后学会飞了,他也肯定不会隔三差五跳崖玩儿。
一番兔起鹘落外加言语交锋,把围观诸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驰。
愣了片刻,刘二爷鄙视道:“凤九?大男人怎么起个女人的名字?”
好饭不怕晚,这顿饭虽说吃得一波三折,最终却是宾主尽欢。
“放开我师妹,我保证今日不再对你出手,若伤了她半根毫毛,固然在下唯有一死,你这小贼却必定想死都难!”
少女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叮!刀锋轻轻一格,凤尾锥就被轻而易举地击飞。
果然刘屠狗不敢把脚底板往儒袍青年如枪尖箭头般的爪锋上踩,只得四处乱踢教青年抓不到,饶是如此,被狼皮裤包裹的小腿也被划出数道血痕,鲜血淋漓。
刘屠狗初次学着故事里的豪侠快意恩仇,却险些被教训个灰头土脸,也如少女般领悟到江湖不好玩儿的一面。
谢绝了韩庆有等人的殷勤好意,刘屠狗跟着南史椽回他寄住的城南破败神祠。
刘屠狗说话间退后几步,却没有要还东西的意思,因为看样子绑架凤尾锥比绑架这小娘儿还管用。
飞射的方向正是凤尾锥少女站立之地。
屠灭刀被压得几乎快要对折,刘屠狗手上劲力一松,刀身噌的一声瞬间弹直,将他如弓箭一般猛地向前射出。
之前为了防备儒袍青年暴起突袭,刘屠狗将大半身体都藏在少女身后,他岁数小,并不比少女高多少,稍稍低头就能碰到少女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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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屠狗暗呼厉害,对方以退为进,一言一行皆有章法,连消带打,三两下便将劫匪刘二爷的气焰打压殆尽。
想必这种情形她从未经历过,江湖在这一刻撕去了侠骨柔情快意纵横的温情面纱,变得陌生而真实起来,就像这颈上的刀锋一样冷。
但也只是行礼,儒袍青年似是有些意兴阑珊,一言不发下楼去了。
此刻,充满怨念的刘二爷忘记了,当初是谁自杀般从山上跳下来,杀得可怜山贼们屁滚尿流。
刘屠狗好不容易败中求胜,为此还险些被废掉小腿,没想到反被逼入尴尬境地,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南史椽凑上来道:“刘二哥错了,凤凰凤凰,凤是雄的,凰才是雌的。”
二爷得意道:“这都不懂,桌子扔过去,对方要么招架要么躲闪,还手时就要慢一线,最不济也能遮挡对方的视线,二哥我就可以从容出刀占得先机啊。”
只是在刘屠狗的心目中,境界什么的都是虚的,杀得了人才是真本事。
天杀的老白!
二爷倒是忽略了,即使少女只是练气初境,境界上也依旧要高出他一头,哪怕灵气不能附着在体外或兵刃上,单单加持拳脚,也仍有寻常筑基修士难以匹敌的巨力。
这样的少年高手,他们可从没见过,也许那些大帮派大家族里会有,却不是他们这等人可以接触的到的,眼前这位,必须抓住机会交好。
少女最后看了一眼凤尾锥,不舍道:“什么时候你不爱玩儿了,就来京师北郊万柳庄还我。我叫青篱,我师兄叫凤九,记住啊!”
攻守再次转换,儒袍青年果然撤掌,只是依旧不退,又向右前方迈出一步,堪堪避过刀锋,屈指成爪,回身抓向身体尚在空中的刘屠狗小腿。
刘屠狗心中大定,果然是样子货,若是这小娘儿真的如此年纪就入了灵感,那还让不让二爷混了?
指甲并不锋利,泛着玉色光泽,却让刘屠狗心中警兆大起。这一下若是被对方抓实了,只怕小腿不保。
心思电闪之间,刘屠狗深吸一口气,刀尖往地板上一点,硬生生止住身体旋转,两腿向后乱踢的同时身体下坠,将屠灭刀压成了一个弓形。
南史椽一愣:“不会吧?那你掀桌子干啥?”
“这是你那一肚子坏水的师兄给你的定情信物?”
她从未见过性子淡然的师兄如此暴怒狰狞的面容,也从未听过他用如此冰冷愤怒的语调说话。
生来就是无人问津的浮萍野草,能跟世家子南史椽勾肩搭背,跟一看就来历不凡的那对师兄妹分庭抗礼,再不知足,就真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这漂亮得可以拿来当簪子用的小锥子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却失去了之前那股转折如意的灵性。
儒袍青年用爪,一方面是真气集中指尖,杀伤力最强,毕竟练气中境做不到大成境界的真气遍布全身,能省则省,另一方面也是防着刘屠狗再次借力。
另一边儒袍青年从容起身,走到少女身边,安慰道:“没了就没了,与我并无什么挂碍。”
感受着耳边小魔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似乎只差一丝就会被对方亲到,少女一动不敢动,耳朵却开始泛红。
心中有些烦乱,刘屠狗未握刀的左手突然抓出,凭空捉住一抹金红相间的光华,赫然是方才不知被弹飞到哪里去的凤尾锥,此时犹如一尾陷入渔网中的彩鲤般,兀自在他指间扭动挣扎不休。
刘屠狗移开少女颈上刀锋,把屠灭放回腰间,乐道:“你当真不会做买卖,只说还锥子却没提让我放了你,还只是保证劝你师兄,他如果不同意我岂不是死得很难看?”
僻静无人时,南史椽打着饱嗝调侃道:“二哥你撞破桌子那一刀真是威猛,小弟一时间竟忘了喝彩。”
刘屠狗在拼斗中处于下风,还挂了彩,韩庆有与冀总镖头等一班人却不敢半点儿小瞧了刘二爷,反倒在亲眼看到他的身手与机变后充满敬畏。
儒袍青年冷笑道:“我看你这小贼才是初涉江湖不知晓其中利害。在下怕的就是你不明白手里人质的分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如今话已言明,在下死不足惜,若伤了我师妹,别说你,整个阳平郡城也要立成齑粉!”
这一刻他还真觉得自己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了。
几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
眼下看似主动示弱,坐等他刘屠狗做决定,可只要还稍有理智的劫匪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她说完追着儒袍青年也匆匆下楼去了。
他看得分明,儒袍青年不但修至练气中境,比他高出两个小境界,真气运转之下拳掌不逊色于兵刃,而且临敌经验丰富,出手狠辣,着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在他的故事里,打架前都要掀桌子、砸凳子,然而如今看来并不实用,要抢先机还不如直接出刀快些。
刘屠狗哈哈一笑:“屁!当时只想着先下手为强,冲得太快,又不敢半途停下,不得已硬着头皮撞破了桌子,哪里是威猛了?”
少女娇憨是娇憨,却不傻,知道自己一时羞怒做了傻事儿,破坏了师兄营救自己的计划。若是真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小魔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少女没理会刘屠狗的调侃,也没有获救的喜悦,回身盯着刘屠狗指缝间的凤尾锥丧气道:“原来江湖这么的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