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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东江顺着谭恕的目光看去,只看了一眼,已觉神浮气躁、心根不宁,仿佛那看似寻常的雷光中蕴含着绝大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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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他心中竟又隐隐有着向往,直欲将那雷光接引入体内,抑或干脆飞入云层,与雷光融汇为一。
徐东江不敢再看,毫不迟疑地移开目光,口中问道:“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畏之如虎的雷劫?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即便二爷……除去硬扛,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办法。或者,你可以去投靠谷神殿,那位神主不就有拈雷成珠的大神通吗?”
“此雷非彼雷。”
谭恕早已额头见汗,匆忙答了一句就闭上嘴巴,随即盘膝坐下、屏气凝神,一点一点奋力将外露于体外的气机扯回。
出时如石裂,回时似搬山。
随着气机渐渐入体,谭恕额头上青筋暴起,焦黄如病的小脸涨得通红,原本极为妥帖合身的衣衫更是被撑得鼓胀起来,彷佛那瘦小的皮囊之下,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瞧上去极为骇人。
显而易见,要将如此浑厚磅礴的气机锁入身躯绝非易事,徐东江握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视线在谭恕和天上云层之间来回移动。
他正在暗中焦急,忽觉眼角一道寒光闪过,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白函谷斜提着芦叶寒星枪,正立在一丈开外,仰头望向天穹。
洪亮激越的鼓声同时响起,声声入耳,一下一下犹如敲在心头,直叫人杂念尽去、豪气顿生。
四周营帐之中,逐渐有黑鸦扯着嗓子高声应和。
“人皮鼓,刀吼长风,男儿志,豢蛟骑龙,要长枪大剑,谈笑成功!”
“乱世曲,马踏关山,英雄胆,紫袍金鞍,看旌旗漫卷,破阵方还!”
徐东江忽地释然一笑,心道:“既走上这条路,果如二爷所说,生死有命,祸福自招。破阵方还……此一去若不能破阵,又何必回还?”
半晌之后,谭恕身上异状终于消失无踪。他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任西畴的鼓声戛然而止,白函谷也是毫不拖泥带水,提枪转身便走。
徐东江抬头看了看乌云渐散的天空,摇头道:“这雷劫来得如此之慢,散时倒快得紧,想来只要你自己不找死,想被劈死也难。”
“说得轻巧!若非好歹有些缓冲,加之我幼时气机并无今日这等声势,只怕不等我拜入师门、修行小成,就已然天雷加身、死无葬身之地了!”
谭恕没好气地瞪了徐东江一眼:“我是练气士,竟不能以气机与天地交感,受那大道敕封,在天地眼中就始终是邪魔异种。这娘胎里带来的气机日渐壮大,终有约束不住的一日,到时我不是先一步被气机撑死,就是被天雷轰顶焚身而死。”
他说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先向着白函谷的背影抱拳致谢,又向方才鼓声传来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这才继续道:“你方才提到谷神王的雷珠,虽说他执掌着五方雷帝紫玉盘这等上古神器,号称代天行伐,然而天、地、水、神、社这五雷之中,他真正独占权柄、运用自如的不过是社雷罢了。刚才悬在我头顶的可是正经八百的天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馘天魔,荡瘟疫,擒天妖一切难治之祟,济生救产,疗大疾苦。”
听到“发生万物”“济生救产,疗大疾苦”等语句,徐东江眸光闪动,忽地有些明白谭恕为何对自己的春草刀气那般看重了。
他禁不住好奇问道:“何为社雷?”
谭恕注意到徐东江的神情,笑嘻嘻地答道:“这社雷么,也叫社令雷、妖雷,传说中只要执掌此雷,便可统领号令土地神、社神、社令等神灵。神主之所以被尊奉为谷神王,号称五十四州都土地、百万里中总城隍,皆因他执掌社雷、护佑姬室,乃是名副其实的大周社稷之神主。从古至今,谷神殿敕封出去的神位无一例外都是山主,却无水泽之主,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徐东江听了,略作沉吟,继而恍然道:“原来如此。照此说来,南方的世家和教门之所以昌盛兴旺,远胜北地与中原,姬室诸王也大多被封在南方以及沿河靠海之地,正是南方多水泽,气运却不为谷神王所掌的缘故?”
“还真是一点就透!”
谭恕讶异地看着徐东江,唏嘘道:“我听说你家被亲族连累遭了株连,如今只剩下你一根独苗?若非如此,等你掌家时,徐氏怕是要大兴了,实在是可惜。”
徐东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浅淡笑容,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对了,这社雷为何又叫做妖雷?”
谭恕扬了扬眉毛,心中暗道:“只看徐副尉这张渗人的笑脸,小爷就知道怕是有人要倒血霉了。师父说得好哇,这些读过书的一旦发起狠来,嘿嘿……”
他识趣地不再揭徐东江的伤疤,耐心解释道:“当日你也瞧见了,谷神王掷出的那枚雷珠化为金犬,与天人剑气所化青龙同归于尽,盖因社令雷火、纵横机发,最擅杀伐古器精灵,又有伏原故气、伐坛破庙之能,因其上应娄宿,其形类犬,谓之娄金狗,所以又名妖雷。”
徐东江点点头:“社雷位列五雷之末,已有如此威能,神主能执掌此雷,为社稷之神,想来还是因为姬室富有四海、天下共尊的缘故。我只不过领悟了春雷意境的些许皮毛,何德何能可助你渡过天雷劫?”
闻言,谭恕立时满脸欣喜,摆手道:“不要妄自菲薄嘛,即便只是些许皮毛,遍数周天又能有几人可得,更何况还是最最难得的生雷?只论这点,便连二爷都不及你。”
徐东江皱起眉头:“那又如何,即便我日后能有所精进,你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吗?”
谭恕嘿嘿一笑,说道:“上古年间,我谪仙帖曾出过一位天人剑仙,佩剑名曰春雷。所谓春雷剑意,虽然前不见古人,后却有你这个来者。这柄剑后来断为两截,剑尖被融入二爷的屠灭刀中,若非这个缘故,我怎会死皮赖脸地跟着二爷?”
徐东江点点头,示意谭恕继续。
“至于另一半么,却在西湖剑宫郑殊道的手里。这事儿二爷可能不在意,郑殊道那样的大剑士却肯定要寻衅,他日刀剑交锋、气机纠缠,没准儿就能窥见昔日春雷的些许灵机。”
“当日我向你问道,我尚未悟,你这个传道的却先悟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还得着落在你身上。”
“我之生机、你之道途,如此大机缘,万万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