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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一天的路,大家伙都挺疲惫的,嬉闹着把途中采买的各项菜蔬都收拾了做晚饭,因着主子们都御下甚严,也没有人敢偷偷用酒,不过把鱼汤痛饮了几碗就开始安排晚上的巡夜和明日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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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北方,太阳刚落下,寒气便开始涌上来,本来还饶有兴致数星看月的两位阿哥也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嘱咐了几句,四阿哥就催着八阿哥去睡了。
八阿哥还是坚持先送哥哥回去,还陪着叙了几句寒温,才回自己的帐篷,进去的时候,床铺已经铺好,被褥也摊开了,马起云正带着个内侍往帐篷的死角撒着雄黄粉驱虫,八阿哥倒不讨厌这个味道,走到床边坐下,让人把帐里的火把烧旺点,又把张高几拖到床边,挑高了灯芯,拿了本棋谱慢慢琢磨着。
看了一两局残局,拿指头在膝头比划几下,马起云已经收拾停当,走过来轻轻行礼:“主子,夜深了,明儿还要赶路,早点歇了吧!”
八阿哥笑着点了头:“都安置了吧,你们晚上也轮着眯会儿,白天都辛苦了。”
马起云上前去替八阿哥解了外衣,散了辫子,把脱下的靴子摆正,小内侍跪着把铜盆举过头顶,
八阿哥接过毛巾洗了脸,外面抬进来一个热腾腾的木桶。八阿哥皱皱眉头:“出门在外的,诸事从简,日后不要再预备了。”
马起云赔着笑脸说:“主子爷,出来前院判交代了,南方湿气重,一定不能断了药的,不然怕是断不了根!”
八阿哥淡淡看了眼酽酽的药水,把腿浸进去,一股**顺着小腿冲上来:“不好!”
马起云不肯放弃:“主子,药材都是现成带着的,不过费点热水罢了,这一路可半点不愁这个,主子这一去是给皇上办差事,这腿脚灵活可不更好?”
八阿哥想了一想:“也罢,由你吧,切莫招摇!”
马起云大声应了,蹲□去拿木勺舀起药汁朝八阿哥的膝盖浇着,一个小内侍上前来,扶着八阿哥往后躺下去,马起云瞧着八阿哥一脸的疲色,轻声说:“给主子把被子盖上去!”
小内侍依言给八阿哥盖上被子,又回手把油灯熄了,只留了帐篷口的一对火把照明,八阿哥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长河那一头站着嘉妃娘娘,抱着新生的阿哥,衣裙都被大浪打湿了,嘉妃娘娘望着八阿哥焦急地喊着:“救我,救我!”八阿哥大惊之下,顾不得什么,直直向着河中心冲过去,淤泥和水草在脚下缠绕着,牵绊着,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八阿哥咬着牙努力走着,可是河水越来越冷,八阿哥的腿脚陷在淤泥和水草里,出不来,僵硬的关节没有一刻听从指挥,而嘉妃娘娘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八阿哥满心惊恐,却没一点办法,大声喊着:“额娘,你站稳,我就过来啦!”正着急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浪迎头打过来,八阿哥一下子站不住就倒了下去。
正挣扎间,眼前一亮,却是马起云的一张熟悉的脸,八阿哥正迷糊着,那马起云却把手里的油灯挪开:“主子,您魇着了,可要喝点热茶?”
八阿哥定定神,一骨碌坐起来,小内侍们都赶上前来服侍,投了个热毛巾把八阿哥额头上的冷汗都擦去,马起云上来拿干净的中衣给八阿哥换下去,八阿哥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热茶,动动脚,才发现腿上都是冰凉。
马起云也发现了八阿哥的异状:“主子,这儿是野地,还是比不了屋子里,要不奴才去预备个汤婆子给您捂脚?”
八阿哥抬眼看着他笑着说:“五黄六月的,谁带着那玩意出来?别给爷丢人了,收拾收拾睡吧!”
放倒头睡下去,八阿哥却发现有些动静,窸窸窣窣一阵后,被子脚头被人掀开,自己的脚被按向一个温热的怀抱。
:“主子,您安心睡,奴才给你捂着脚,保证暖和。”马起云半边身子斜签着坐在床上,靠着床柱,把八阿哥的脚捂紧,低低说道。
八阿哥只觉得舒服极了,撑起头望着马起云说:“你也别守着啦,就在爷脚边睡了吧。”一面说,一面自己往上面挪了点,马起云不肯躺下:“谢主子,奴才不困,主子赶紧睡吧,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
八阿哥本来就困,翻身又睡了过去,马起云拿手不住**八阿哥的小腿,揉着揉着,自己也歪倒在床上睡过去,只是脚还抱在怀里。
第二日醒了的时候,八阿哥倒是先醒过来的,看见马起云在自己脚边卷曲成个大蚕茧的模样,看着实在好玩,轻轻把脚抽回来,那马起云犹自酣然,八阿哥小声叫了小内侍们上来服侍,等开拔的时候才着人唤醒了马起云。
却说一路上四阿哥晚上都独自忙碌到深夜,临出京的时候,康熙给了一道密旨让他沿途刺探民情,顺便将各地的官员暗暗考核一番。四阿哥自觉任务不轻,心里不禁感慨幸亏这次出行人手带的足,且打着皇子随从的旗号,正好模糊一些人的视线,方便自己便宜行事。
野地上行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济南城,前头已经快马去城内报信,安排下处等事宜,两位阿哥也弃了马车,重新骑上马,摆开了全副仪仗,山东巡抚前几日就接到了消息,早把全套吉服换上,带着大大小小的布政使按察使各地道员,开了北门迎接。
两位阿哥都不是**应酬的人,两三句过后就再无话了,八阿哥细细看着已经肃清的道路,小贩路人一个皆无,街道两边的楼阁粉刷一新。心里明白各种玄虚,只是这一次只是路过,倒是福建之事为重,吏治再烂,也轮不到自己一个不当差的皇子插手,白白惹得权臣不喜,又犯了皇阿玛和皇太子双重忌讳。
山东巡抚原也是科举出身,得了这样的福地外放,自然有自己的靠山,四阿哥身份贵重,八阿哥生母养母都深得圣宠,本地的按察使更是大阿哥的旗下属人,这一次的迎接不可谓不隆重。
在驿站里安置了一大队的人马,皇子们也乘机宽衣洗漱一番,出来饮茶的时候,才有机会彼此相叙。山东巡抚原本也预备了洗尘宴,只是不知道两位皇子的脾性,不敢贸然相请,倒是那按察使接到了大阿哥的信,笑着出言请二位贵人下降。
四阿哥皱着眉头:“不过是路过,何必劳民伤财?如今各处皆是为难,你们这般扰民可不是添乱子?都免了。”
八阿哥一旁笑道:“四哥一向**惜民力,你们不知道,果然没办好事,还不都改了?好生做些实事才能讨得好呢!”
下面的各人都忙着表白洗刷自己,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四阿哥早已不耐烦,端了杯子送客,一点好脸色也没给他们。
八阿哥自知自己无品无爵,当不得什么,倒站起来,虚送了几步。
等八阿哥回来,四阿哥的脸色还没缓过来:“八弟,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去应酬?”
八阿哥一笑,并不接话:“四哥,一路上风沙大,连鲜菜都没好好吃上点,今儿晚上我可不对付了,怎么着也得摆个七个盘子八个碟子我才满意啊!”
四阿哥眼皮翻了一下:“就记得吃了,知道了,你还怕没人置办?等着吧,还不去歪着歇歇?”
八阿哥笑着应了,这驿站已经全部腾空出来,里外五层的院子都让他们占住了,四阿哥挑了北边的院子,八阿哥就挨着他,西边东边的都给侍卫们住着。
八阿哥屁股刚挨着厅堂中间的太师椅上,小内侍就进来说九阿哥的掌事求见。八阿哥心下大奇,也顾不得什么,忙叫人带进来。
那掌事一身青布衫,半新不旧却整洁地很,一进来就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客客气气问了安,然后把九阿哥的私信匣子递给小内侍转交,还特地把上面的火漆印子亮了一番。
小内侍挑开了火漆,把匣子里的信件拿出来递上去,八阿哥且不急着看信,让那掌事站起来说话:“你们主子的信什么时候到的啊?”
那掌事微弓着身子说:“回主子的话,我们爷派了人日夜兼程,沿路换人换骑通知各地的商队店铺的掌事,要咱们务必听候差遣。”
八阿哥一面看信一面笑着说:“倒是他惦记我,爷这里也没什么吩咐你们的,有事必然找你。”
回头看着那小内侍说:“带着这位管事领了饭再走啊!”
那管事忙躬身说:“不敢不敢,主子还吩咐我们送了东西过来,单子已经交给马公公了,这里还有主子的一点心意。”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恭恭敬敬递给那小内侍,小内侍望了望八阿哥,待他点头后就打开来,里面是一叠银票,八阿哥瞅了一眼:“你们主子忒小心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什么要紧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爷这不缺什么,写信告诉你们主子,多谢他了!”
那掌事地微微一笑:“奴才哪里敢做主?只是送来的都是些日常用品,八殿下您带着路上诸事方便些,这出了济南城,山道上不好采买,还是事先预备着好。”
八阿哥想了一想,让门口的侍卫去点点箱笼,拣得用的留下,那掌事又说:“主子一路上沿途都嘱咐了,八殿下若是有什么信件物品要运送的,尽管找各地的铺面,奴才们万不敢迟误。”
八阿哥眉毛一挑,笑了:“想不到你们主子已经这般本事啦?你们可要尽心侍奉,知道吗?”
那掌事忙跪下来磕个头,口里连连称是,八阿哥含笑看着九阿哥写来的信,无非是问安而已,却满满写了好几张纸,看得八阿哥心里热热的。
末了,牛气哄哄地说八哥啊,弟弟我赚大发了,你可劲儿的花,木事,下一站我再派人给你接着送啊!还有啊,家里的孩子你就放心吧,我商队多得是,常常给你捎信,你有什么也往回捎啊!
南方湿气重,身体要当心啊,弟弟我有的是药号,我都交代下去了,一路都给你预备着呢,你可记得用啊,别嫌烦。听说那边老百姓是吃不上饭才闹事的,我让亢氏的几个掌柜跟过去,给你送粮食啊,万一皇阿玛给不够银子,你可拿粮食买个安心!
八阿哥看到这一句才动心了一下啊,是啊,国库空虚,手边上的银子未必那么快调的过来,倒是粮食当时就能分发给百姓,不错,小九果然细心多了。
抬头看那掌事:“辛苦你们了,那亢氏的粮队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那掌事地笑着说::“他们已经赶到主子前头去了,要从给的抽调粮食,直接在福建等着主子呢!”
八阿哥满意地点点头,那掌事地又说:“知道主子今儿到,奴才们造次,也预备了点粗陋席面给主子接风。可否请主子赏光?”
八阿哥一愣:“难为你们想着,只是一路奔波,也没什么胃口,倒是你们领了算了!也说了半天话儿了,你如何称呼啊?”
那掌事笑着说:“奴才贱名杨天逸,多谢主子记挂,只是也想着主子想些清淡的,也没做什么大鱼大肉,一点新样菜给主子开开脾胃!”
八阿哥想了想:“把席面抬到我四哥院子里去,想来他也没吃,一起用吧!”两个内侍抬着席面就过去了,那掌事也自去吃饭不提。
四阿哥正苦恼着如何名正言顺去查看济南府的账目,又担心赶不上福建那边,内侍们都战战兢兢连催膳都不敢开口。
正为难的时候,八阿哥带着人进来了,四阿哥此刻也丢了手头上的事情,那席面抬上来,果然脾胃大开,都是时令菜蔬,鲜嫩嫩水灵灵,拌了姜醋,撒了葱末,看着就生津,配菜的不是大米饭,是玉米荞麦两样的饽饽,做的小巧,一口一个,四阿哥和八阿哥都吃的挺舒服的。
末了上了一道蛤蜊田鸡汤,鲜香入骨,四阿哥特别喜欢,一气喝了三碗,八阿哥从来没见过他吃的这么香,停了筷子,只是看着四阿哥笑。
:“这一路都没吃过这么可心的饭菜,怎么,笑话你四哥?”四阿哥吃完了,端着茶漱口,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八阿哥哪里会去接这个话茬:“这是小九孝敬咱们的,他那么有钱,等回去后可不能放过他!”
四阿哥似笑非笑瞥了八阿哥一眼:“孝敬咱们?老八,你也学会打官腔了啊!看来这吏治真的不治不行了!”
八阿哥脸上一红,忙转了话题,四阿哥也没穷追猛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弟弟有心讨好自己,何必让他下不来台?再说,管他是谁孝敬的,自己只领老八的情就完了。
晚上,福建那边的消息也传来过来,那些造反的百姓已经开始抢劫富户,四阿哥不觉心急起来,恨不得连夜起身赶路过去,山东巡抚苦劝了半天,还是八阿哥拦住了。荒野里奔波了好几天,人马都吃不住了,再不歇歇气,只怕更为难。四阿哥皱着眉头说明日赶早就走,八阿哥也只得应了。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黄河边,八阿哥有心坐坐那著名的羊皮筏子,可是看着四阿哥铁青的脸,到底没敢坚持,一行人分了三只大船渡河,四阿哥想了许久还是让八阿哥跟自己坐同一只船。
本来直接到对岸,也方便的,可是四阿哥赶时间,要船夫们逆流向上,节省点陆路,那船迎着风浪,行得格外艰难。
八阿哥立在船头想看看黄河,都说凌汛害人,如今已经过去了,可是九曲黄河还是那样滂湃,大块大块的浊浪一堆堆地砸下来,船就在浪底摇晃着。
四阿哥有些晕船,早早到舱底歇着去了,八阿哥也有些恶心,却更愿意看看风景,只是苦了身边的内侍侍卫们,一步不敢离开,唯恐一错眼,主子就被风刮跑,被浪打走,失足就跌落了下去。
恍惚间却看见前面的浪头里有个东西在浮浮沉沉,八阿哥忙举起西洋望远镜去看,清清楚楚是一个人,应该是落水了,八阿哥忙回身叫人去救,谁知那河工却死活不肯,叫了船主过来,船主跪着说:“不是草民们心狠,不肯救人啊,只是落了黄河就是河神的祭品,打捞不起,捞起来是要触犯神仙的啊!况且这里风大浪急,如何救的起?不过是多添上人命啊!”
八阿哥默然半晌:“难道就这样放着?”
那船主磕了几个头:“谁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水上讨饭吃的总是要水里去的!斗胆说一句,不过是没造化!”
八阿哥挥挥手,让人把船主领下去,自己也失了看风景的心情,带着人回了舱底去休息,只是那浪底浮浮沉沉的人总在他眼前浮现。
上了岸,已是夜深,等三只船都到齐,众人已经疲惫不堪,匆匆就安营扎寨准备休息了,可是黄河上的晚风却呼啸个不停,似兽啼,如禽泣。
半梦半醒间,四阿哥却被人突然退醒:“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咔咔,人品爆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