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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山崩地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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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浪卷起泥土,撒到赵南北的头上、背上,险些将他扑倒在地,他站住了,猫着腰,像一只猫那样,猛的抖了抖身子,低声怒喝:“快!快!”
几个人俩连滚带爬的向下跑去。
身后,城头山的山巅,犹如一口烧红的大锅般滚沸起来;又像害疟疾似的,整座山头,都在疯狂的颤抖着。
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被震倒在地,爬起来,继续撞撞跌跌的往山下跑。
身后,好像有无数条炽热的长鞭,在拼命的抽打着他们。
不止一个人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幸好,我现在不在阵地上!
亦不止一个人生出了这样一种“错觉”:快点儿!快点儿!进入那片浮动的雾气中,就“安全”了!
赵南北也生出了一种错觉之前就有过的:好像,法国人要一次过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光似的?
事实上,这不是错觉,法舰确实接到了命令:将剩下的炮弹统统打出去!
战后统计,法军的第三轮炮击,我左翼阵地的着弹密度,超过了第二轮炮击即对中央阵地的炮击。
赵南北几个终于进入了浓雾之中。
很奇怪,不晓得是雾气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一进入雾气之中,山巅的炮声、脚下的震动,立即同时减弱了。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直到重新钻出浓雾为止,在赵南北一生的记忆中,都是“朦胧”的,由头到尾,都好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总有些……嗯,不大真实的感觉。
他的记忆中,更“清晰”、更“真实”的,是他没有亲历的那一部分
岩浆般滚沸的阵地上,四分五裂的肢体在半空中飞舞着……
这些残肢断骸,不是袍泽的,而是法国人的
上一次大举进攻左翼阵地时留下来的那些尸体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被自己人的炮火击中,粉身碎骨。
破碎的血肉、肢体、脏器,雨点般洒落下来,落到石墙后的堑壕里,落到新防线的散兵坑里。
城头山狙击战的幸存者,对此有许多生动的描述:
“‘啪’一下,险些把我砸晕过去!我定了定神儿,捡起来一瞧嘿,一支断手!早就变了色儿了,灰紫灰紫的!可是,那个手指头,还在动!勾着,一曲一伸的!”
还有
“‘啪’一下,我往凉盔上一摸猜我摸到了什么?嘿,一段肠子!里头的脏玩意儿都挤出来了!而且,都干了!硬了!”
“‘啪’一下,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整一条大腿啊!一条大毛腿!”
诸如此类。
好吧,说回赵南北真实而“朦胧”的那段经历吧。
老马安排的赵南北及许福有带队的这两小支“奇兵”,非常有效。
炮击停止之后,没过多久,密集的枪声就从山巅传了过来开打了!
呃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对了,这一次,法军在进攻的时候,没有发出“叛吼”。
浓雾中,西坡山腰的法军,开始行动了。
赵南北几个,也开始行动了。
或许是雾太大了,或许是山巅的枪声太密集了,赵南北他们这一边儿,一连三个法军士兵被击中,都没有引起法军指挥官的注意;待到第四个士兵倒下,终于有人觉出不对劲儿了俺们遇袭了!
袭击明显不是来自山巅的方向;虽然不算密集,可是,除了山巅,其他的方向,都有子弹飞了过来,甚至,还有从后边儿山脚的方向飞过来的!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法军很快便骚动起来了。
外围的士兵开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还击。
这一下,乱上加乱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分辨的出“斯潘塞”和“夏赛波”的枪声的区别的,在大多数普通士兵的耳中,只是觉得枪声变密了
于是,非常符合逻辑的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中国人大举来袭!俺们中伏了!
于是,就真的乱起来了。
愈来愈多的士兵加入了还击的行列,可是,许多的射击,都是盲目的雾太大,到处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儿好嘛!
终于,不可避免的,法军开始自相残杀了。
带队的指挥官自个儿也险些被不晓得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子弹击中,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他必须赶紧二择其一要么不理会来袭的敌人,不顾伤亡,强行冲出浓雾,执行原定计划;要么撤退。
来袭的敌军似乎不算多,可是,自己这支兵,经已暴露,偷袭的突然性,已经不存在了;同时,也不可能真的一边儿往上攻,一边儿在后头吊着这样的一条尾巴呀!如是,这个仗,可咋打啊?
他咬了咬牙,大吼,“撤退!撤退!”
赵南北远远的听到了“leretrait”,他是晓得这个话的意思的,心不由剧烈的跳了起来了
法国人真要撤退?
轩军军制脱胎于美军,而美军以法军为师,美军里头会法语的人很多,连带着轩军里头也有不少人能说些法语的;另外,上战场之前,轩军的士兵,都经过了最基本的法语军事术语的培训。
是真的!法国人真的撤退了!
一个个蓝红交错的身影,没入白雾,终于完全看不见了,赵南北快活的想大吼大叫我做到了!
呃……我们做到了!
一口气泄了下来,山巅传来的声音便变的清晰了是喊杀声!
就是说,开始短兵相接了!
赵南北猛一个激灵:我得赶紧回去啊!
可是,“小老头”、杨林、高宝福他们几个,咋办呢?
为迷惑敌人,赵南北、李全、杨林、高宝福四个人,本就彼此拉的很开,基本属于各自为战,加上不断的变换位置,大雾之中,早就走散了。
赵南北压着嗓子,喊了几声,“小老头!杨林!高宝福!”
雾气弥漫,没有任何回应。
赵南北是带队的,本有责任将其余几人都带了回去,可是,目下的情形很明白: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将人找齐了;待到把人都找齐了,上边儿的仗,大约也打完了!
如果阵地失守,就算自己将小老头几个都找齐了,又有什么意义?
上边儿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多一个人,多一份气力啊!
赵南北呼了口气:不管了!
他掉过头来,向山巅狂奔而去。
愈接近山巅,枪声和喊杀声就愈激烈,赵南北的心“怦怦”狂跳:老天爷,在我赶到的时候,阵地可千万别已经失守了啊!
就要到了!
咦……小悬崖呢?
小悬崖其实还在,可是,一半已经坍塌掉了被一颗又一颗炮弹击中,终于支撑不住了。
不过,对赵南北来说,倒方便了些他不必绕过小悬崖,直接缘坍塌的那一半爬上去就好了。
赵南北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小悬崖,一抬头,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个广大的修罗场在他面前展现开来,上千名士兵正在场中舍生忘死的对射、拼杀。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副终生无法忘记的奇景:
在夕阳的照耀下,硝烟弥漫之中,每一颗子弹划过,都留下了一条清晰的烟迹每一颗子弹的弹道,都看的清清楚楚。
无数条烟迹织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死亡的大网,将城头山左翼阵地严严实实的笼罩住了。
赵南北瞠目结舌。
哎……夕阳?
一整天都看不见太阳,到了下山的时候了,它反倒出来了?
是的,太阳出来了,雾气开始消散,而这个“消散”,是向四面八方扩散,其中一部分雾气,升到了山巅上,同硝烟混在一起,湿度、密度、以及西斜的阳光的散射的角度,都恰恰好,于是,每一颗子弹的轨迹,都被清清楚楚的勾勒了出来。
赵南北发愣,就是三几秒钟的事情,他定了定神儿,看清楚了战场的局面,心中不由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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